硃紅深衣女子眉頭一皺,晃了晃已空的黑鉢,竟揚手將圓鉢扔出。
圓鉢定於半空中,卻並不落下,而是發出萬丈豪光,繁密咒印涌現上方,籠罩方圓十丈之內,薛汶被光罩一晃,頓感渾身元力快速流失,驚駭之下,竟是舉步難行
“且慢,我不是前來挑釁生事的”
他大喊出聲,見對方仍不停手,於是心一橫,索性將手中狼毫拋下,以示毫無敵意。
下一刻,他頓感壓力驟減,元力也恢復如常,只見半空中黑影一閃,圓鉢落回了那硃紅深衣的女子手上,她一仰頭,薛汶見她雪頸上戴了一個金墜,好似是八卦雙魚圖。
他不及多想,連忙清咳一聲,上前施禮道:“在下冒昧來訪,是有要事來求見無翳公子。”
硃紅深衣女子微微一笑,還了一福,笑意溫婉可人,“原來是來客,我們真是鹵莽了。”
她長袖一揮,只見地上平空生出一個石桌,三個圓墩,以及一壺一杯,壺中還冒熱氣,聞來茶香馥郁。
“客人莫怪,先前曾有人前來滋事,所以我等誤會是敵襲,倉促交手,實在是抱歉。”
她笑得越發溫婉流暢,纖纖素手翻轉之間,便砌了茶來,躬身讓於薛汶,“且以此茶聊表歉意。”
薛汶也不遲疑,取杯就飲,一飲而盡後,對着朱衣女子笑道:“只是一場誤會,不算什麼在下前來,是代表吾主,向無翳公子轉達要事。”
朱衣女子微微一笑,彷彿並不意外這一句,“貴主是”
“便是當今聖上。”
“是居於天都的秦聿”
朱衣女子目光一閃,脫口而出了昭元帝的名諱。
“正是。”
薛汶正想繼續往下說,只聽那道男子嗓音又開口了
“你回去吧。”
身後那道男音又是鬼魅般突兀出現,薛汶回頭看時,只見一個身着黑衣,背懸鐵劍的青年,正默然而立。
硃紅深衣女子微微一笑,略帶歉意道:“這位是我的師兄安默,同爲主人之隨侍。他不擅言辭,唐突之處,還請貴客原諒。”
她停了一停,又道:“不過,貴客來得還真不巧,主人正好不在,累您白走一趟,真是萬分過意不去。”
“正好不在”
薛汶目光閃動,直直看向朱衣女子,心中卻涌上狐疑無翳公子真正不在嗎
修道之人各有秉性,有人愛雲遊四海,有人卻愛長年宅居,百年不出,無翳公子正是後一種,據說有一位術者許以重寶,只爲求他親赴家中解決難題,無翳公子堅辭不允,絕意不出終南。
若他只是出門採藥賞景,以朱衣女子的術法造詣,完全可以隔空傳訊,請他迴轉即可,如今雖然說得客氣,卻是要薛汶打道回府,這也實在是不合常理。
“貴主人真正不在嗎。”
薛汶目光明亮,仍是微笑問道。
,“妾身不敢欺騙貴客,主人實在是遠遊未歸,還請您過幾天再來。”
最後一個“來”字從她口中說出時,周圍瞬間涌起白霧,薛汶以袖掩面,感覺到水氣溼潤了自己的鬢角,再睜眼時,眼前已是空無一物,自己仍站在山顛之側,虯松,雲海依舊,只是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他從自己的襟上取下一瓣桃花,這是方纔那夢境一般的奇遇中,唯一留下的痕跡。
“無翳公子”
他低聲驚歎,忽然覺得自己的任務,只怕會是非常棘手連隨侍都如此難纏,傳說中那位高傲刻薄的無翳公子,又該怎麼說服呢
他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考慮這等難題,趁着天色未盡,還是趕緊下山爲好。
暮色黃昏中,丹離拖着沉重疲憊的步伐,慢吞吞的走回了地處偏僻的德寧宮,此時候月光清瑩照着大地,她孤身隻影,身後一丈開外,跟隨着同樣灰頭土臉的麻將。
她又餓又冷,腹中微鳴,身上也只着昨夜侍寢時的單薄宮裙就是這一件,也全然不似昨夜的華美精緻,粉光熠熠,而是混雜了稻草,灰土,以及不知明的醬末和肉屑,看起來分外可笑。
“喵”
麻將在她身後弓起背,萬分委屈的撒嬌叫餓。
“你叫也叫不來食物,還是省點力氣吧”
丹離垂着頭,懶洋洋說道。
她繼續慢吞吞向前走,險些撞着了一個人。
“喂喂,你走路不看前面的啊咦,怎麼又是你”
熟悉的可惡男音在耳邊響起,擡起頭看,果然是那張千嬌百媚,國色天香的麗顏。
“姬姐姐你好”
丹離有氣無力的打着招呼。
“不許叫我姬姐姐”
被踩中痛腳的姬悠立刻暴走怒吼。
“那就姬常在”
丹離聳了聳,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太小氣太計較了,不過是個稱呼嘛,這麼張牙舞爪的何必呢
“你真是氣死我了”
姬悠忽然發現了什麼,細細打量着她這一身狼狽,“咦,你昨晚不是去侍寢的嗎怎麼到現在纔回來,還弄得這麼一身”
說者無意,聽者傷心,丹離微微擡起頭來,“一言難盡,真是倒黴、倒黴啊”
“喵”
麻將也隨之號啕大哭。
“這是在吵什麼啊”
梅選侍從西側院閃身而出,一眼便見着丹離,於是眉頭一挑,“你可算回來了啊只是侍寢,便去了一天一夜,難道你真的是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這是吟唱前朝貴妃盛寵,夜夜與帝皇歡娛的詩句,丹離聽了這一句,簡直是怒極而笑
“確實是無閒暇,一連串倒黴得無閒暇了,也確實是夜專夜,我是到地牢過夜去了”
最後一句,丹離幾乎是怒吼出聲的。
“啊怎會如此”
梅選侍精心描繪的麗顏,第一次出現驚訝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