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指身後小轎,阮七也不禁微微一怔,“這位是”
“這是太后的孃家族親,平州王氏七房次女。”
熙王笑意更深,眼中閃着喜慶的曖昧光芒,“太后在五臺山喫齋唸佛,卻一直擔憂皇兄子嗣艱難,夜寐難安,於是召來孃家親族,一一相看過各家小姐,專門挑出了最爲賢淑溫婉的一位,連忙讓我送入宮她還有話要我轉告皇兄呢。”
他這一番說辭合情合理,衆人原本見他夜闖宮門,暗笑他跋扈不知檢點,沒曾想他居然有太后懿旨在身
這麼看來,他急着送人進宮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若真把這位貴女安置在自己府邸,那才真是無禮無恥,一旦惹出謠言,連皇帝也是顏面全無。
阮七聽着他這一通冠冕堂皇的解釋,頓時楞住了。火光松明照射下,她的美眸不爲覺察的一暗,隨後深深的看向那一頂小轎,好似要將那些垂紗簾幕都看個對穿。
“將軍將軍”
熙王的眼中閃過了然和玩味,隨即連聲呼喚,阮七這才如夢初醒,她眨了眨眼,好似被松明的煙火薰得不適,閉目片刻後才重新睜開,嗓音卻是顯得有些低沉暗啞了,“雖是太后所賜,但畢竟是宮外之人,深更半夜,宮中一時也難以安置,萬歲若是怪罪,本將也擔待不起。”
她停了一停又道:“不如暫且請王家小姐在驛館歇息,我立刻遣人前去服侍,豈不是兩相合宜”
她暗忖:萬歲夜深未歸,這等來歷不明之人,怎可不經他同意就隨意引入內宮
於是語氣雖然謙恭有禮,卻仍是不願開啓宮門,正在僵持間,卻聽轎中有人嬌聲軟語道:“這位姐姐怎麼稱呼”
“小姐言重了本將只是一介武者,忝任神武右將軍之職,實在擔不起您這聲姐姐。”
阮七聲音冷然淡漠,雖看不見她神情,衆人卻也都覺得她口氣太過冰冷直硬了,有人朝她使眼色,她卻渾然不顧,鐵黑鬼面在燈火之下閃着冷峻猙獰的寒光。
轎中女子卻絲毫不怒,反而巧笑嫣然道:“原來是女中巾幗,真是讓我等慚愧敬佩。”
她話風一轉,柔婉卻是堅定異常,“將軍身負皇城安危,我不過是一介小女子,怎敢勞動將軍爲我奔忙那驛館之人想必也睡下了,把他們滋擾起身也不是好事。”
紗簾低垂之下,她側過頭,吩咐身隨轎婢女道:“轉轎回頭,我們遠離宮門些,到引橋下等吧已是亥末,離天明也沒幾個時辰了。”
阮七默然無語,心中卻知對方是在以退爲進她畢竟是太后的親族,又是懿旨所賜,真讓她到橋下挨冷受凍半夜,只怕御史言官都要彈劾自己忤逆太后,居心叵測了到時候連皇帝也要爲難。
阮七
正在爲難,卻聽宮門外不遠處,有人輕笑一聲,“好熱鬧,這麼多人列隊歡迎我啊”
衆人擡眼一看,只見薛汶呵呵大笑着從馬上躍下,一擄袖子就朝這邊走來,他身後跟隨一人,便服兜帽,看不清楚容貌。
薛汶不顧現場氣氛緊繃,呵呵傻笑着,來到阮七跟前,“我的緊急公務完成了,陛下說一有結果,不管多晚都要告知他,七妹妹你替我稟報一聲吧。”
他朝阮七眨了眨眼,下頜微不可覺的一點。阮七雖然寡言,也不是笨人,一眼看出他身後之人是誰,於是順勢道:“既然萬歲吩咐,那我馬上命人去取金鑰,熙王殿下和王家小姐也可一道入宮了。”
轆轆車聲緩緩而響,卻是遠遠隨在薛汶兩人身後兜帽客是誰,看來熙王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大家都是聰明人,又何必去說穿
昭元帝回到寢宮,雖然頗感倦意,卻是左右翻轉,久久不能成寐。
黑暗中,他茫然凝視着錦帳上瀲灩繡紋,只覺得這一日之間所遇之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好似幻夢一場。
但他知道這並非是夢,那花徑深庭之中,無翳公子那神祕而狷狂的笑聲,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最難消受美人恩嗎。”
他喃喃重複着那似調笑似暗示的最後一句,目光熠熠之下,不知不覺出了神,徹底走了睏意。
於是索性起身,左右伺候之人也是機靈的,見他毫無睡意,於是上前稟報道:“熙王已經離宮,那位王家小姐也安頓在了穆和殿了。”
昭元帝原本聽得心不在焉,此時目光一閃,“是誰讓她住在那裏的”
“是是陳尚宮。”
司儀太監見他面色不善,雙眸幽沉好似含着無盡冷意,心頭一陣狂跳,哆嗦着稟道。
昭元帝冷冷一笑,卻不再開口,衆人心中惴惴,屏息凝神退至一邊。
這一夜也果然邪門,又過了片刻,未央宮大門前又有人前來稟報,在廊下與司儀太監低聲竊語,昭元帝不耐煩的沉聲道:“鬼鬼祟祟在說些什麼”
“是,是那位王家小姐”
司儀太監被他眼風一掃,頓時連話都說不利落,“她、她說”
“”
昭元帝眸色更深,沒等他大怒,司儀太監一狠心,一口氣道:“她說長夜漫漫,萬歲必定也無心睡眠,不如與她談天說地一番。”
滿殿寂靜。
衆人不敢去看昭元帝面色,半晌,卻聽他道:“去請她進來吧。”
過了半刻,便有人由宮燈引入,隨身只帶一婢,在石階下遙遙而拜,聲音清脆而安詳,“萬歲。”
昭元帝擡頭瞥了一眼,並不答話,也不叫起。
那道盈盈身影卻自行起身,弱柳如風般越走越近,半啓的殿門間隱約可見蜀錦千重朱紋的燦麗裙邊。
“妾身王氏慕菱,見過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