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叫麻將吧。”
昭元帝朝麻將一揮手,無形氣勁將它捲了上來,正好落在窗櫺上,被剩在窗下的黑貓墨玉仰起頭喵喵叫着,彷彿很是嫉妒主人偏心。
麻將渾身裹着樹皮,跟只小煤球似的,唯一的傷處,卻是那根油光水滑的長尾
它的尾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傷口雖然不大,卻往外滲着血絲。
“我家墨玉的牙還真利”
昭元帝撫摸着它毛茸茸的圓腦袋,感覺着掌下委屈的嗚咽,不覺哈哈大笑。
“萬歲”
聽着左相的聲音又飈高發作的趨勢,昭元帝轉過頭來,將麻將放在了桌上,“卿想說玩物喪志是嗎。”
被他平靜幽黑的眸子一掃,左相滿胸裏錚錚直言頓時噎住,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低嘆道:“萬歲的墨玉乃是隨身愛物,就是在軍旅中都帶着,臣早就知道這隻又是哪來的”
“這隻呀,它叫麻將,至於它的主人,我想你應該不會樂見喜聞。”
“是那個瘋瘋癲癲的丹離公主”
眼見左相面色又沉了下來,昭元帝輕聲一笑,幽黑雙眸瞥了他一眼,“不必說她,我們還是說回她的大姐吧。”
左相心中一凜,知道是自己逾越了,隨即默默垂首,卻正好聽到皇帝石破天驚的一句,“既然她不願招供,就先放人吧”
“這”
彷彿今天是存心要驚嚇他,昭元帝語不驚人死不休,“傳朕的旨意,舊唐國長公主丹嘉,剛直貞靜,深得朕心,晉封爲妃,賜予金冊寶印,雲錦十丈,明珠十斛。”
他又踱到了窗邊,手中仍抱着受傷的麻將,眼中笑意卻如冰玉一般讓人發顫,“既然她寧可自污名聲也不願供出幕後之人,那朕便讓她如願這麼多唐國舊臣被捲入復國謀逆案中受盡苦楚,卻惟獨她反而得到封賞你說,唐國子民,甚至是天下人會怎麼看她”
左想聽到此處,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幾乎能想到這位丹嘉長公主的悲慘下場了。
“等她傷好些,就舉行封妃儀禮吧既然是個禍害,不如放在朕的身邊,讓朕看個清楚”
皇帝冷然一笑,左相雖欲反駁,卻發覺他情緒仍是陰霾不穩,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你現在暫且不用管她,有更重要之事需要你去辦”
昭元帝撫摩着麻將的絨毛,長而有力的手指觸及到粘着的粗糙樹皮,於是不悅地重捏它的肥下巴,低聲冷哼道:“你看你還有個貓樣麼”
將麻將放到地上,讓它自己去玩,昭元帝回過身來,沉凝冷然的黑瞳,好似醞釀着危險而詭譎的風暴
“姬氏一族。”
左相的雙眸頓時浮上了驚愕怒意,“姬氏一族他們有什麼異動麼”
昭元帝見他又要自責沒有及時發現,於是搖了搖頭道:“經過查驗,倒是沒有。”
他停了一停,繼續道:“可是,姬氏一族中,有人已經看中了朕身下的這個皇位。”
 “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目光閃動,直直看向皇帝,“萬歲是怎麼知道的”
昭元帝幽冷的黑眸緩緩閉上,好似在回味那一日如夢似幻的怪誕景象
“一夜之間,朕走了兩趟終南山。”
左相立刻明白了,他面色陰沉不豫,咬了咬牙,仍是硬着聲音道:“萬歲如此相信一個術士妖人,實在不妥”
昭元帝搖了搖頭,“那位無翳公子,真是個妙人”
他閉上了眼,好似又回到那繁花深苑,燭廳墨屏之間,“他什麼也沒對朕說,只是在縱意醇酒之時,說起了三個故事。”
他的聲音漠然清淡,完全沒有無翳公子那般引人入勝的口才,只是乾巴吧的複述了一遍,左相聽得目眩神迷,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
“這這怎麼可能“
他又是驚悚又是激憤,彷彿全身血液都涌入腦中,整個人幾乎站立不住,勉強扶持住桌邊書案,“這簡直是妖言惑衆”
昭元帝睜開了眼,那般深不見底,冰冷得毫無溫度,讓左相慕吟風整個人都凍結當場
“慕卿,你如此發抖害怕,正是因爲他觸動了你心中最害怕的隱憂且不說什麼姬氏和假天子,我那位好兄弟在做些什麼,你該不會是一無所知吧。”
他冷然的脣角勾起更深,笑意轉爲譏誚苦澀,“對了,還有朕那位禮佛茹素的好母后”
他低聲一嘆,眼中卻瞬間轉爲殺伐決絕的銳光,“如今也不用說這麼多,先去查姬氏吧你且派人去洛陽多加探詢,至於京城的這一支,”
他冷然聲音變得略帶無奈厭煩,顯然想起了某些不悅經歷,“我今晚召了姬常在侍寢,可以跟她好好聊聊。”
他隨即揮了揮手,左相面色陰沉的站起,行禮告退。
空蕩蕩的高閣裏,昭元帝又嘆了一聲,捉起滿地亂竄的麻將放在膝上,撥弄着它下巴的肥肉
“你家主人呢,怎麼還不來着急得尋你”
丹離已經猜到麻將跑去了未央宮偷魚,但她此刻已無暇多想梅、姬二人離開去房中祕議,老董去整理晚上要用之物,這裏只剩下她一人照料小森。
手指摸向那滾燙火熱的肌膚,那怪異的黑紅二色紋圖,密密麻麻的纏染在人身上,顯得猙獰詭異
她遲疑着,卻還是以手指蘸了硃砂,在小森肌膚表面快速畫過,只見光芒閃動間,金玄二光頓時化爲無數篆咒,在他周身皮膚上蔓延,頓時那層怪異的紅黑紋圖開始時隱時現,彷彿活物一般的扭曲着,終究越來越淡。
丹離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下一瞬,一旁盆中的清水激烈震盪,一道冷然邪魅的男音低怒而笑
“一個多月沒見,你居然主動向我挑釁”
蘇幕
丹離撫着額,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