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奮涌而來,片刻之間卻又離去四散,寬闊廣遠的天壇,此時再無一人停留。
北風搖曳着四周牆外的樹枝,花木婆娑聲中,分外顯得寂靜。
天壇中央那一塊泥地裏,只是略略被動過,溼潤的黑土顯得凌亂
風停,泥屑土粒卻在若有若無的顫動着。
下一瞬,一道五色光形飛掠而入
光點落地,天壇頓時充滿五色燦華,金雨細細飄落,空中又有妙音千重,字字聲聲清如天籟。
五色光輪最中央包裹着一道人影,她伸手一指,外翻的黑土泥屑頓時四散而開。
落入她掌心的,是一顆枯萎的桃核。
桃核黑黢黢並不起眼,卻好似有微小生命一般,在她掌心微微一顫,再一顫竟是如同人的心臟跳動一般
桃核乍遇她掌心的五色光華,卻猛然爆裂開來,一絲皇龍之氣沖天而起,雖只是極細的一線,卻是氣勢磅礴,燃亮整個蒼穹
“居然以天子的皇龍之氣引起天桃萌芽,又以剛發芽的種子牽起后土之力,一氣呵成之下,竟能強行衝散太陽血光天機宗主,你的奇思妙想,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她手掌一握,並不見如何用力,桃核頓時化爲簌簌粉末,落入地下,最後的一絲皇龍之氣,終也緩緩變淡,消失了。
素來清妙平和的嗓音,此時也帶上了凜冽寒意
“我之佈局,竟被全數破壞如此針鋒相對,是在向我清韻齋挑戰嗎”
冷然一聲,聽不出怒意,卻瞬間讓狂風更急,百草摧折凜然天威之下,連天壇之莊嚴肅穆,也在此刻微微黯然了。
“后土之力來自社稷國土一切疆土國柞,都自天命而生,千百年來,從未有術者敢於直接沾染你的大膽和狂妄,同樣讓我驚奇。”
輕笑一聲,仍是那般清聖端嚴,清韻齋主幻化爲五色光輪,瞬間消失無蹤。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內室,同一時間,卻也好似有人感受到這等無形脈動,微微愕然之下,發出一聲驚詫的苦笑來
“居然敢擅動后土之力,丹離啊丹離,你竟然絲毫不怕術法反噬嗎”
夜明珠的幽幽光亮照出蘇幕的面容雖然俊秀如昔,風采未減,卻仍是形容微憔,面色蒼白。
他一聲嘆息之下,眼角眉梢卻只剩下冷意
“爲了那凡人皇帝,你居然肯如此冒險”
這一句聲音輕微,一字一字,卻似攝魂刻骨,纏綿心口。
“丹離”
一個名字,心心念念,在他脣齒間翻涌,卻終究喊不出聲,述不出意。
何等心酸
蘇幕冷然一笑,雙手微微顫抖之後,隨即又全身心的沉浸入眼前的宗卷之上
這是他師門祕傳的絕式,原本心高氣傲的他,甚至不願早看,如今,卻爲了心頭那一點偏激執念,如此廢寢忘食的研讀着。
“即使你在大步向前,但,我也不會落後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如此執着的低喃,伴隨着他翻閱卷宗的細響,迴盪在整個黑暗之中。
“后土之力居然被觸發”
同一瞬間,感受到這份神念脈動,倚在織錦盤花緞榻上小憩的中年美婦驟然睜眼,坐起身來
她面上閃過不敢置信,又驚又笑道:“哈沒想到真沒想到天機宗的新宗主,竟有如此手段這下我倒要看看,清韻齋如何善了”
夢流霜就這麼斜倚在錦榻上笑得花枝亂顫,眼中卻閃過一道陰霾與嫉恨,“ 沒想到,除了我天樞宗之外,連天機宗也出了如此英才“
她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眉間越發顯得陰沉,“此人如此狂妄,目下無塵,一旦成了氣候,對我天樞宗來說,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她雙目幽動,眉間凝聚的一個深“川”字,正在沉吟之間,卻驀然發覺有一封書信閃着白光,自窗前一擲而入
她接過信展開一看,頓時眉頭皺得更深
“三宗共議“
她驚詫得念出了聲,隨即神色之間浮現不悅
“蘇幕這毛頭小子在打什麼算盤
她冷然一笑,隨即順手將信紙放入火燭之中,整個人卻沒了睡意,只是睜着雙眼想起了心事。
“天寰與天機的前代宗主乃是道侶,兩家向來走得很近,如今難道是要反面成仇”
她低聲猜測着,左右不得要領,乾脆坐起身來,吩咐房外伺候之人道:“去請少主過來一趟。”
“你說什麼,找不着人手來翻修房子”
姬常在一聲驚天嬌喝,頓時將宮內司諸人都嚇得渾身冒出冷汗來。
爲首一人勉強扯出個笑容,卻是比哭還驚悚,“昨夜忽降大雪,好幾處宮室坍塌損毀,人手本就緊張再加上萬歲親口吩咐,要趕工建造國師府,我們實在照管不過,只好請三位娘娘多多擔待了。“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節,姬悠卻偏偏不喫這套,仍是憤怒低喝道“你們也知道是突降大雪東西兩院都被壓塌了,你讓我們還怎麼住着”
丹離站在一旁聽着,不知怎的卻是覺得心頭有些異樣彆扭。
如今已近開春,一夜之間卻驟然下起鵝毛大雪,還紛紛揚揚的不停,實在有些讓人嘖嘖稱奇。
可她心中卻是清如明境如此凌厲寒冷的天氣,全是自己一手造成
后土的地氣被引入九霄鎮壓血咒,地氣失衡之下,纔會出現如此驚人的倒春寒
那邊廂,姬悠眼睜睜看着這羣宮內司的人賠笑作揖,後退而去,心中仍是憤憤
“那個殺千刀的混蛋新國師,不過是替皇帝解決了血日之咒,居然就敢獅子大開口,在宮牆一側大興土木,造什麼國師府”
丹離聽到這種咒罵,一時竟無言以對,只有側過頭去,嘴脣輕顫之下,竭力忍住古怪的扭曲笑容。
姬悠垮下了肩,泄氣道:“天色將晚卻沒人來修房子,今晚我和小梅睡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