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着是敢說”
秦聿哼笑了一聲,伸出手,擰着她的小瓊鼻,“說說,你倒是夢見了什麼”
迷心幻境,宛如一面明鏡,照出每個人內心最恐懼、最痛苦的人或是事物而向來沒心沒肺的她,又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了”
這個夏日的午後,知了在輕聲的叫着,輕紗被風吹得婆娑起舞,她貼着他站在窗邊,亮晶晶的杏眸,此時卻是陷入了迷茫的深黑
“我夢見,漫天的鮮血,肆意的流着相依爲命的姐姐,卻被家人給賣了,活生生的煮了喫,連根骨頭都沒剩下”
“這樣的夢”昭元帝一時語塞,眉頭卻皺得死緊,沉聲道:“然後呢”
“然後我一路飄零,吃盡千辛萬苦,終於找着了仇人。”
少女的嗓音,茫然而飄忽,迴盪在這窗邊的小小空間裏。
“然後你就順利報了仇”
“不,正好相反,我被仇人一下打飛,險些殘廢,而我所愛的人,卻站在她那邊。”
還真是慘到底的夢昭元帝聽着她夢囈一般的聲音,心中最深處那一片,悄悄的開始柔軟起來。
“很絕望黑暗的夢,鋪天蓋地而來,流淌着腥紅的血,姐姐向我伸出手,我卻怎麼也抓不住“
少女的嗓音,近乎空洞,幾乎瀕臨絕境的崩潰。
昭元帝再也受不住心頭那份鈍鈍的酸澀,一把把她揉進了懷裏
“不許再說了”
他突然抱緊了她,毫無一絲縫隙的抱緊,把所有的戰慄和恐怖,都死死的抱住
“你的夢都是假的,不可能會發生”
他的口吻斷然而冷漠,卻偏偏,好似有什麼奇異的火在燃燒。
“這些夢,再繼續沉溺下去,就會取走人的性命和魂魄,讓你永遠沉眠,或是成爲行屍走肉,萬劫不復。”
懷裏的少女軀體劇烈抖動一下,反而恢復了平靜,柔順的被他抱着,靜靜聽着他講述。
“這些夢,都是我母親搞的鬼。”
不等懷裏的人發問,他又淡淡道:“她已經死了。”
感覺到懷裏緊繃的肌肉變得更硬,他嘆了一口氣,補充道:“她剛剛,已經變成了一尊寶石人像,徹底的碎了一地。”
他低下頭,將下頜埋入她柔順黑亮的髮髻之中,輕聲道:“從今天起,我和你一樣,真正成了孤兒。”
幽冷的體香瀰漫在他鼻端,寧靜的、奇異的感覺縈繞周身,他只覺得眼前發澀,明明冷靜到了極點,明明毫無悲傷,眼角,卻有一滴水珠悄然落下。
良久,微涼而軟的手掌,輕輕拍打在他肩上,好似笨拙而青澀的撫慰。
這一刻,兩人的心,無比貼近。
“喵~~~~~”
調皮而促狹的貓叫,打斷了這一片曖昧與溫存,昭元帝臉色一沉,別過頭去,衝着一臉憊懶壞笑的麻將,狠狠的,輕聲的說道:“真該把你清蒸,大概也能有一大鍋”
悲憤交加的麻將表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兩人統統都欺負偶
有人春閨調笑,旖旎歡樂,就有人形單影隻,心情鬱郁。
丹嘉靜靜的坐在內室,聽着庭院裏小宮女的輕笑低語聲,心中更加煩悶,不知不覺的,將手中銅鏡擦了無數遍。
“皇上還在五妹妹那裏嗎。”
她低聲問道,面容好似略微羞紅的低了下去。
她身邊的女官不由的喜出望外自己服侍的這一位,向來跟個活死人一般,別說是皇帝的寵愛,就連其他宮妃也是毫不結交,整一副心如枯木的模樣,現在她居然主動問起皇帝的行蹤
“是啊,昨天宮裏又鬧刺客,很不太平,賢妃娘娘據說受了些傷,正在靜養,皇上正在陪伴。”
說起這位寵冠六宮的賢妃,女官語氣滿是豔羨原本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庶女,國破家亡後卻反而得了昭元帝的寵愛,又因爲救駕之功而青雲直上,竟然成爲了帝王心尖上的人物
“刺客”
丹嘉的眼珠動了動,閃過異樣的光芒,似笑非笑道:“這宮裏三天兩頭鬧刺客啊反賊的,都不算什麼新鮮事了,就連本朝太后都”
話還沒說完,就被嚇得花容失色的女官掩住了嘴,連忙讓她噤聲。
“我的長公主殿下啊,您也千萬別再說了太后這事,宮裏上下都不敢再提,您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呢”
太后的離奇身亡,這幾日在朝中已明發了昭書,但宮中知道內情的,仍然是議論不已有人說那日長樂宮走水,明明裏面還有人,皇上和左相卻不許任何人入內去救;有人說是來侵的術者殺了太后然後放火燒宮,甚至有人傳言,太后是跟小情人私奔跑走了
這種種離奇怪誕的說法,一開始害得十餘人被杖斃,於是所有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提“太后”二字。
兩人正在閒話間,宮女來報:淑妃娘娘前來作客。
“她來做什麼”
丹嘉不耐的皺起眉頭,眉間露出細紋來,憔悴中露出不屑的清高,“太后倒了臺,她就跟只沒頭的蒼蠅一樣,惶惶不可終日,到我這來無非也是探聽消息你去跟她說,我身體不適,臥病在牀不能起身。”
女官見她如此乾脆就拒絕,絲毫不給人面子,想勸阻兩句,話到嘴邊終究嚥了下去這位主子的脾氣,最近是非常不好。她話鋒一轉,試探着說道:“娘娘yu體有恙,是否要奴婢去稟告聖上,請他前來探視一二”
那個昏君會來探病
丹嘉的眼中閃過一道喜悅的亮光並非是因爲渴望寵幸,而是因爲刻骨的仇恨,她暗中捏了一下袖中的短劍,略一思索,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了。
“宮裏還是亂糟糟的,五妹妹又受了傷,皇上,是顧不上來看我的。”
她語氣平板木然,淡淡寂寥中,整個人就那麼呆呆的坐着,形容枯槁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