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四十四章 此生飲酒三百斤
    劉屠狗點點頭,臉上突然綻放出詭異的笑容:“魏卞,本座明日就要孤身入京,或許你還能有一個選擇”

    桃花眼魏卞目光閃動,微微沉吟後很是認真地回答:“這次魏家來觀祭的長老不是尊駕的對手,若是因我而折損一位宗師,魏卞可就真的百死莫贖了。”

    劉二爺有些無趣地擺擺手,悻悻道:“你們這些大族子弟呀,一個二個都是奸猾似鬼,絕不肯做虧本買賣的,難不成那些評書裏的蠢材紈絝全是編出來的”

    魏卞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說話間,瀰漫城中的神靈氣逐漸暗淡消散,不知何時,遠方那莊重的祭祀樂音連同百姓的歡呼聲已經湮沒在嗚咽的風中。

    依據古禮,紅衣神官在主持完穀神大祭之後,會左手捧記載占卜結果的神諭龜甲,右手持代表征伐詔命的先王令箭,作爲出征大軍的先導前驅。

    雖然如今穀神殿不再參與戎事,只餘祭祀祈福之責,紅衣神官仍然會依禮徑直離城,而信衆往往會追隨其後,其中依依不捨竟至送出百里的情況也屬尋常事。

    既然是出征,自然不能走回頭路,紅衣神官順理成章地選擇了與進城時相反的方向,連帶着引走了城中大半百姓。

    一時間滿城俱寂,彷彿之前的種種喧騰鼎沸,只是一場幻夢。

    劉屠狗的目光隔着無數牆壁樓宇,彷彿看到了青銅戰車上那襲鮮豔的大紅龍虎紋羅袍。

    隱藏在面具之後的那張臉上,此刻該是怎樣的神情

    他忽然又想喫老王店裏的冬筍與蒸魚了。

    穀神大祭是城中百年難遇的盛事,本就僻靜的小酒館更加門可羅雀。

    店裏的掌勺師傅和跑堂一早就被老王掌櫃放了假,卻是沒人給二爺做菜了。

    老王掌櫃慢悠悠踱步到後院桂花樹下,親自揮鋤刨出了一罈埋了六十多年的狀元紅,然後捧着不大的酒罈回到前廳,看着已換上相同款式新衣的劉屠狗,笑道:“衣服做了不少,壞得更快。”

    他見劉屠狗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直盯着他手中的酒罈,不由得莞爾一笑,語氣卻有些傷感:“人老了,再不喝,怕以後想喝時卻找不到合適的酒友。”

    劉屠狗沒理會老王掌櫃的唏噓,起身接過酒罈,還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老王掌櫃的肩膀,不成想竟把老頭拍得眼圈微微泛紅。

    “哎哎,至於麼”

    “心疼我的老酒。”

    劉屠狗倒酒用的是碗,也難怪老王掌櫃心疼。

    老酒醇厚濃烈,勁道十足,回味綿長。

    一口酒下肚,整個人就彷彿被溫水從裏到外浸潤了一遍。

    劉屠狗指了指桌上的一碟生花生米,鄙視道:“也就靠這東西下酒了,我說你這後廚裏怎麼連豬頭肉都沒有”

    老王掌櫃伸筷子緩緩夾起一粒,端詳了幾眼後送進嘴裏細細咀嚼,臨了又啜了一小口老酒,這才一起嚥下。

    “美得很美得很”

    他滿足地感嘆着,臉上是陶醉之色。

    “簡單的東西未必不好,這平淡中吶,自有真滋味。若換了那等腌臢俗物,哪裏還能品得出

    這老酒的清醇甘冽”

    “老王你不是咱江湖人,不曉得大碗喝酒、大口喫肉的妙處。”

    劉屠狗懶得用筷子,伸手抓了一把塞進嘴裏大嚼,一口下去酒就沒了半碗,看得老王掌櫃不住搖頭,直說如此牛飲鯨吞,實在是暴殄天物。

    爺倆不知不覺痛飲了大半壇,後勁上來就都有些放浪形骸,看見不知何時聞香而來登堂入室的阿嵬,不由地哈哈大笑。

    劉屠狗輕輕撫摸着阿嵬滿是討好之色的瘦長馬臉,遺憾道:“可惜了這大好頭顱,若是有趁手的烹鼎,滋味不見得比豬頭肉差。”

    對於這匹喜好酒肉的靈駒異種,老王掌櫃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把自個兒的酒碗遞到白馬的嘴邊,饒有興致地看着阿嵬用靈活的舌頭捲走碗中酒液。

    這貨雖然一臉急色的發情模樣,每次卻只肯喝一點兒,然後還要咂咂嘴,很是幸福地回味一番,這點倒像極了老王掌櫃。

    老王掌櫃拈鬚微笑道:“要依我說啊,它比你小子懂酒。”

    劉屠狗也不反駁,乾脆又去後廚取來一隻碗,算是承認了阿嵬酒友的地位。

    到得最後,劉屠狗與老王掌櫃喝下大半壇,剩下的倒全便宜了阿嵬。

    一夜歡飲

    等兩人一馬酒醒時,屋外晨光熹微,竟然已經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盛筵終散場,先前難得真情流露的王老頭此時倒很豁達,也擡手拍了拍劉屠狗的肩膀:“屠狗哇,老頭子知道你不是凡人,這老話說的好,龍不與蛇居,老頭子就不留你喫早飯了。”

    劉屠狗點頭笑道:“除了摳門這個惡習屢教不改,王老頭你的眼光倒是了得,可惜你沒閨女,不然我給你做個女婿也不錯,我可知道你還藏了一罈好酒。”

    王老頭一瞪眼,罵道:“你這兔崽子少惦記那壇酒。閨女老頭子要是有閨女,外孫都跟你一般大了,你做老頭子的外孫女婿還差不多。”

    他罵了兩句,忽又鬆口道:“不過你還別說,狀元紅、女兒紅說到底是一種酒兩個名兒,將來哪天你要娶媳婦了,就回來看看,老頭子把酒取出來給你賀賀。”

    劉屠狗笑着點頭:“那你得多尋摸幾壇備着了。”

    王老頭笑罵道:“你這兔崽子倒挺貪心,當心將來後院起火整你個焦頭爛額,那老頭子做夢都要笑醒。”

    劉屠狗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見阿嵬還賴在地上裝死,擡腿照着它的屁股狠狠地來了一腳,把這夯貨疼地噌一下就蹦了起來。

    王老頭笑眯眯瞧着,輕聲道:“當年有位老神仙說我命中註定此生飲酒三百斤,當時還覺得挺多,沒成想才三十年就喝完了,再想多喝,自己都覺着太貪心。”

    劉屠狗回頭微笑道:“那就等我回來喝最後那壇,你這老頭子可別死太早了。”

    王老頭搖了搖頭,擡手指着頭上的白髮道:“唉,你們這些整日舞刀弄劍的年輕後生喲,終日廝殺到底爲個啥讓自己個兒過得舒坦些不好”

    劉屠狗聞言哈哈大笑。

    烈酒如刀,刀亦如烈酒,萬罈在窖不如一杯入喉,千愁積心只待一刀斬卻。

    “他人不足論,至於我,該也是爲了嚐盡此生天下美酒三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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