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八十五章 兩張投名狀(下)
    吱呀

    劉屠狗輕輕推開院門,走進原本屬於桑源的院落。這住處,二爺根本沒住過幾天。

    院子裏站了三個人,董迪郎、楊雄戟與桑源。

    第四旗裏公認資質最好的人有三個半,除去眼前這三個一切修行都靠自悟的傢伙,種下春草心根卻又主動要求拈花授記的徐東江只算半個。

    二爺見狀笑道:“有事兒”

    桑源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校尉之子則欲言又止,扭頭看向楊雄戟。

    楊雄戟咳嗽一聲,叫了聲“二哥”,小心翼翼道:“今日血棠立營,大夥兒的刀氣被二哥你一手抓出,竟然水~乳~交~融,當真是神功妙法弟兄們嘴上不說,心裏總是難免要犯嘀咕”

    這廝說話吞吞吐吐,少有的不爽利,然而劉屠狗已經聽懂了。

    他咧嘴一笑:“這事兒我當初授記的時候可沒料到,若是你們三個擔心二爺心眼兒小,也自願授記一回,那我可真要看低你們了。至於已經授過記的士卒,若是不甘心被人捏住命門,大可以自廢修爲、從頭練起,我絕不干涉。”

    董迪郎鬆了一口氣,眉宇間卻又有幾分悵然若失,抱拳道:“大人,卑職有些遠房親戚、軍中舊友以及家族護衛,加起來大概百人,都想跟隨大人搏個前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在校尉之子看來,除去與劉屠狗交情深厚的楊雄戟,包括自己在內,不接受拈花授記,肯定要被排除在今後血棠營的核心之外,這其中的得失,恐怕要很多年後纔會分明,實在是不好取捨。

    董迪郎想來想去,仍是決定以家族爲重,這纔是他立身的根基,而一個百騎長的位置,既是極有可能喫到嘴裏的實惠,也是表明自身立場的一次試探。

    劉屠狗聞言,竟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道:“這是好事,我正愁兵員不齊整呢,董迪郎,我任命你爲血棠營第五旗百騎長。”

    董迪郎微微喫驚,又有些如釋重負,忙躬身道:“謝大人”

    劉屠狗擺了擺手,新上任的董百騎長便識趣地告退而出。

    這位校尉之子,終有一日是要繼承越騎校尉的世職的,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枷鎖。

    二爺的目光看向桑源,後者連忙下意識低頭,恭聲道:“卑職請大人賜記”

    “桑源,我這些日子也看出來了,你的傳承根本不全,沒練死已是萬幸,得了屠滅鍛兵術倒是正好彌補一二,將來沒準兒能有大出息。若是被我授記,當真浪費了如此資質,此生怕是要止步練氣境界了。”

    這話就純粹是嚇唬人了,二爺自己的修行都是磕磕絆絆、機緣巧合,哪裏能對桑源的修行一言而決。

    桑源聞言身軀一顫,竟是不疑有他,略略猶豫後仍是開口道:“卑職請大人賜記”

    劉屠狗大步走向桑源,後者順勢半跪在地,認命般閉上雙眼,繼而被一掌拍在額頭。

    啪

    桑源愕然睜眼:“大人”

    那一掌上,竟是沒有蘊含絲毫靈氣。

    劉屠狗哈哈大笑:“若有二心,殺你不過一刀,何須如此鬼蜮伎倆”

    他腳步始終不停,幾步走進正堂,楊雄戟緊隨其後。

    桑源跪在原地,如雕塑般,半晌都沒有動彈。

    這回朔方將軍府的吏員們辦起差來十分盡心,不到三天,足供一衛人馬使用的兵器戰馬甲冑、一應糧草輜重等都已齊備。

    反倒是所謂的黑鴉衛只勉強湊齊了血棠營下轄的五個旗,另外那個營連個起碼的架子都沒搭起來,甚至名字都沒顧上起。

    朔方下上都心知肚明,五百人也好、一千騎也罷,這個黑鴉衛根本就是常兆清丟去薊州的棄子,沒了一點兒不心疼,若是竟然成了事,也少不了功勞可拿。

    這其中固然有常兆清已經點頭的緣故,更直接的原因卻是這些難纏小鬼怕劉屠狗再幹出劫馬一類的勾當,追究起來,板子肯定打不到人家新上任的“黑鴉校尉”身上,到時候誰疼誰知道。<b r >

    清晨時分,先登寨北門洞開,晨風微寒,吹拂在血棠營五百餘黑鴉的大黑披風上。

    唯獨一個人的背上沒有披風,那是個才幾歲大的孩子,穿了一身改小了的道袍,還背了一個藥箱。

    棄疾尚騎不得馬,此時正跟楊雄戟同乘一牛。

    雪蹄綠螭獸身長背闊,多帶一個小藥童毫不爲難,只是楊什長的臉色就不免有些難看。

    先登左營原本就佔據寨北,此時出寨仍是習慣性選了北門。

    北門內的小廣場上人頭攢動,然而除了戰馬口鼻發出的聲響,竟是不聞絲毫人聲。

    此時常兆清已經趕回朔方居中調度,爲防止再起內訌,甚至還臨時帶走了先登右營。

    取而代之的則是兩營千騎邊軍,可見朔方將軍終於是將先登寨牢牢抓在了手裏。

    是以無人相送,也無需向誰告辭。

    饒是實際上是給人掃地出門,劉屠狗仍舊有些躊躇滿志。

    董迪郎的第五旗且不論,老四旗從來沒這麼闊過,個個一身嶄新輕甲,還配了鐵盔,原本大周邊軍的盔頂帽纓都是火紅色,也給盡數染黑。

    此外幽州斬馬刀、青銅獵弩、神臂弩、破甲箭等利器一應俱全,一千戰馬再加上血棠營原本就有的,幾乎能做到一人三馬。

    劉二爺環顧這一營部曲,感覺還當真當真是一盤散沙。

    除了盡數掌握在手裏的第四旗,第一旗人數最多,餘老大也是桀驁不馴,還一心攛掇劉屠狗殺掉李宋麒;任西疇心懷叵測,同時牢牢將第二旗抓在手裏;張金碑的第三旗就更別提了,都是大旗門子弟,早晚要撂挑子回幽州,第五旗也是相似的情況。

    劉屠狗皺眉道:“第一旗百騎長呢爲何遲遲不到”

    第一旗陣列裏有人答道:“稟大人,餘老大昨日就出了寨,一直不見回來。”

    任西疇突然接口答道:“餘百騎長已經先行出發,帶了十幾人作爲全衛斥候,此刻想必已在幽州城外等候。”

    劉屠狗詫異地挑了挑眉毛,這可不像是餘老大的風格。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任西疇一眼,卻沒有開口詢問,而是擺擺手道:“既然如此,一人三馬,第四旗打頭,有勞張三哥的第三旗護着輜重在後,其餘各旗依次開拔”

    五百餘黑鴉出寨後轉而向南,準備取道幽州城後再沿官道東進,直抵薊州城。

    並不急着趕路,血棠營一路迤邐而行,臨近正午時才堪堪走了二十里,距離朔方城尚有十里。

    空曠的官道上突兀地站着兩個人,劉屠狗遙遙一望,發現竟是李宋麒和陸丙辰。

    李宋麒手中提着一個人頭,是個光頭,耳朵上還穿了一個碩大金環,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芒。

    陸丙辰腳下則隨意扔着一個金獅的頭顱,金色的毛髮上沾滿凝固的黑血。

    劉屠狗扭頭看向任西疇,臉上看不出喜怒:“勾結外人、殺戮同袍,任老哥意欲何爲”

    半邊臉都被青銅面具包裹的第二旗百騎長輕聲答道:“謹奉此頭,爲卑職晉身之禮。”

    他回頭看向已經起了騷動的第一旗,大聲喝道:“餘氏兄弟及其心腹黨羽皆已伏誅,爾等不過從犯,只要改過自新、惟校尉大人之命是從,一概既往不咎若有冥頑不靈者,下場就在眼前”

    他停頓一下,語氣柔和起來,不再疾言厲色:“若是誠心歸順,大人也不吝賞賜大人在第四旗普傳廣授了一套神功妙法,弟兄們想必都是耳聞目睹,日後未必沒有得蒙傳授的機會”

    任西疇彷彿對劉屠狗刀一般鋒銳的目光一無所覺,更加絲毫不顧及全營上下投注向他的複雜視線,在馬上向劉屠狗躬身施禮道:“請大人選任心腹作爲第一旗百騎長。”

    “任老哥如此行事,不怕有一天衆叛親離、不得好死”

    “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事,天下萬姓,庸碌僞善之人絕多,練達超拔之人幾無,又何必在乎俗人眼光任西疇生當鼎食,死又何懼鼎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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