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百零七章 曹虎頭城頭觀陣(下)
    衆所周知,大周廟堂上雖有不少位列超品、頂着朱衣軍機頭銜的高官顯爵,其實絕大多數不過是在樞密院掛個名,手中並無實際權柄,哪怕是有着禁軍大將軍的加銜仍是如此,非得在軍機之前綴上執事二字才能真正手握大權。

    執事軍機有兩類,第一類是實授的禁軍大將軍,掌管天子親軍金戈衛三千人的金戈軍機,掌管禁城內殿三百執金吾侍衛的金吾軍機便數此類,這等關係中樞安危的要緊人物往往權重而位卑,名爲大將軍,其實與統領一師萬騎的普通禁軍將軍差相彷彿,故而人稱“小軍機”。

    第二類則是大周廟堂上寥寥幾位大權在握的“大軍機”,樞密院太尉、南軍總理與北軍總理地位最高,卻往往虛懸,再往下便是總理兵甲事、總理馬政事、總理平狄事、總理平戎事諸如此類的方面大員,唯有沾了“總理”二字,才稱得上大周軍方的真正掌舵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類情形,那就是每當有波及數州的大戰,天子會臨時啓用一名有足夠威望的朱衣軍機,拜爲六師大夫,以便其名正言順地代替天子出統六師、坐鎮一方協調數州軍政。

    曹憲之官拜六師大夫,又是總理劍、幽、薊、青平狄事的“大軍機”,兩種情形都佔全了,天眷之隆、權柄之大,堪稱異數。

    他雖然出身世家高第,卻是實實在在從金城關一名百騎長做起,一步步爬到如今的高位,更別提在場將校中以申屠淵爲首,大半都能算作他曹系的人馬。是以老爺子一句話說得重了,就能讓距離朱衣軍機只差一步的金城將軍惶然下跪,積威之重,不做第二人想。

    薊州邊軍是個什麼德性,曹憲之可謂瞭如指掌。而對於曹公的脾性,城樓上的武將們同樣知之甚深,

    “曹虎頭”早年的性子極是暴烈,六親不認、動輒殺人,年紀漸長後雖有收斂、卻也有限。他方纔說辦不好差事就不要講什麼昔日情分,絕不是隨口說說,哪個敢當耳旁風

    即便是派系不同、靠山強硬的屯騎、驍騎兩名封號校尉,被不輕不重敲打了幾句的甘酒泉固然心中惶恐,被着實勉勵了一番的穆獅磐竟也難免心中忐忑、怕老爺子是在說反話,畢竟調任金城時爲了避嫌,沒敢去曹府混個臉熟,就怕老爺子心中不滿。

    片刻之間,兩名理應寒暑不侵的宗師竟都出了一身的大汗。

    然而既然沒有當場殺人,這些軍中老油子們終於能稍稍放心,知道老爺子纔到金城關就半真半假地發了一通脾氣,肯定不是因爲薊州邊軍那些個屢教不改的“頑疾”,恐怕還是在爲了薊州城的事情鬧心,沒準兒還有穀神殿橫插一腳的緣故在。

    至於金城邊軍對薊州的見死不救,還真沒人擔心會被因此降罪,除了天塌下來自有申屠淵頂着,這些人精們哪裏看不出朝廷對薊州豪強的刻意打壓這個章程,能做到如此高位的曹公肯定一清二楚,絕然不會因此與大夥兒爲難。

    城樓上諸人心念急轉、心底情緒幾度起伏,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爲官不易,不逼着自己個兒練就一顆七竅玲瓏心再砌上一座幽深城府,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說起來,靈感宗師情緒失控的情形並不多見,自己故意催出一身大汗反倒是輕而易舉。

    生狄的斥候始終在金城關左近徘徊,城樓上的朱衣、紅袍、金甲顯然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出動大軍來叩關並不出人意料。

    近萬衣甲鮮明的精銳狄騎簇擁着一杆金狼大旗出現在城下,陣列齊整、軍威極盛,比普通的部落騎兵強出太多。陣列中心幾名衣着華麗的黑狄貴族勒馬而立,極爲惹眼。

    申屠淵道:“老師,是賀蘭王帳直領的金狼軍,總數有三萬騎,

    大統領蕭馱寺是出自賀蘭山的所謂祖地苦修士,修爲極高,因而被賀蘭僞汗委以重任。今日出動了一萬騎,想必是蕭馱寺親自來了。至於他身邊其餘幾位宗師,隔得太遠,且有幾個的氣息從未見過,實在認不出來。”

    曹憲之點點頭沒有說話,反倒是站在他身側的穀神殿左祭酒元丹丘突然插言道:“不止是蕭馱寺,賀蘭楚雄親自到了,身負民心氣運的金刀領主也至少來了三個。”

    民間傳說穀神殿中供奉有一卷封禪金錄,號稱掌管周天龍脈運轉,持之能封一切山川土地之神祇,殿中神官亦精通望氣之術,有祈風雨、調陰陽的神力,因而被大周百姓敬若神明。

    雖然穿了一件寒磣灰袍的元丹丘看上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糟老頭子,但左祭酒這個位置,卻是實實在在的穀神殿第三號人物,既然連他都如此篤定,且信誓旦旦言及民心氣運,想必是不會錯的。

    站在左近的幾名校尉聞言,便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娘咧,好大的陣仗,難不成賀蘭楚雄撇下時刻被祁連王帳覬覦的肥沃賀蘭原不要,竟是傾巢而出這是要一鼓作氣推倒金城關麼

    先是賀蘭王帳大軍在金城關下死磕,又有一位新上位的金刀領主襲破薊州城,繼而大搖大擺回到金城關北合兵一處,反倒改弦易轍圍而不攻,兩家城上城下大眼瞪小眼。今年這場仗,咋看咋透着股子詭異的味道。

    金城將軍和兩位封號校尉倒都極爲鎮定,驍騎校尉甘酒泉尤爲漫不經心,他這樣近乎無所顧忌的殺胚,生平最反感穀神殿那一套裝神弄鬼、愚弄百姓的說辭。

    曹憲之又盯着狄人騎陣瞧了片刻,無論身後這些個校尉是心驚膽怯憂心忡忡,還是膽大包天地躍躍欲試,他都沒有理會,而是看向元丹丘,似是十分隨意地問道:“如何”

    元丹丘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愁苦之色:“似乎先天上有些不足,但妨礙不大,已然養成了氣候,三年內倒是無需多慮,之後就難說了。”

    曹憲之點點頭,不以爲意道:“那就行了,咱們只管辦好差事,多餘的事兒,哪裏還顧得了許多。更何況由咱們先出手正好,他根基未穩,祁連、渤海兩家也一定會抓住機會,賀蘭原總得亂上幾年,多傷幾分元氣也是好的,總比給他穩紮穩打的時間要好。”

    兩人一問一答中顯見得頗有隱情,但沒頭沒尾,着實讓人莫名其妙,即便是申屠淵都聽得雲裏霧裏,不得要領。

    曹憲之卻沒有要跟得意門生解釋幾句的意思,而是突然猛地轉身,大喝一聲道:“屯騎校尉何在”

    申屠淵眸光一閃,老師問出這句話時,竟罕見地提聚起殺伐神意在胸,可見是做出了一個極爲重要的決定。

    “曹虎頭”的聲色俱厲,立刻匯聚起所有人的全部心神,彷佛整座城樓都被濃重的血色陰霾籠罩。

    大將軍坐鎮萬軍中,行殺伐令,一言決壯士生死,威風烈烈,不過如此。

    恰如急雨未至,而黑雲狂風已滿重樓。

    一身厚重紅甲的穆獅磐下意識跨步出列,低吼道:“末將在”

    曹憲之話語間似有血腥氣瀰漫,冷然道:“給老夫聽好了,今日你作爲破陣刀鋒,哪怕一千紅甲重騎都死絕了,也得給我把賀蘭楚雄的命留在這金城關下”

    穆獅磐身軀一震,狠狠地低下頭去,暴喝一聲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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