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一四章 種刀、敲鼓、作歌
    猙獰黑蛟衝上高天,時而盤旋遊走,時而俯首下顧,意態天然,栩栩如生。

    蛟身下方,五百血棠營黑鴉奔騰如虎,騎白馬提屠刀的二爺一馬當先,距離金城關不足五百丈。

    身後大黑披風連同一頭長髮迎風舞動,劉屠狗意氣飛揚,自有一股子粗獷豪雄氣焰。

    他提在手中的屠滅刀光華暗淡,原本豔麗的色彩似在漸漸消褪,又彷彿是逐漸滲入了刀身內部,泛青的刀面恢復了些許最初的雪亮澄澈,遠遠瞧去反倒並不如何起眼。

    向孫道林借刀,非但將雜亂心湖打磨一番,更讓劉屠狗看到了自身修行的諸多隱患。

    他修行不足兩年,竟能攀爬至半步神通的絕強境界,固然是宗師境界更重心意修行,一夜起高樓實屬尋常,然而能不能真正長久仍是要另當別論。

    除去師門傳承與心性際遇,二爺的勇猛精進着實得益於他那葷素不禁的好胃口。靠着絲毫不忌口的胡喫海塞,他最終得以東拼西湊出一盆什錦大雜燴,賣相倒是不俗,可一旦遇上真正識貨的老饕,恐怕一筷子下去便要原形畢露,得一個糟糕至極的惡評。簡單說來便是食材尚可,最要緊的火候卻未到,於細微處見功夫的油鹽醬醋也搭配得一塌糊塗,令人難以下嚥。

    劉屠狗對此並不後悔,更不會將那諸多巧取豪奪來的神意感悟棄如敝履,不是捨不得,更不是怕一步退便步步退、導致境界大跌萬劫不復,而只是單純的不信邪。

    所謂本性澄澈、赤子心胸,於劉屠狗而言,除了勇猛精進,便還是勇猛精進。

    顏瑛不怎麼通曉人情世故,卻於劍道修行上天資絕佳,她瞥了二爺的刀一眼,直言不諱道:“不捨得從頭再來,反倒寄希望於另闢蹊徑這樣做的不是瘋了死了,就是畫地爲牢、墜入一條永無出路可言的偏執魔道。”

    劉屠狗咧嘴一笑,記起了那個窩在先登裏寨苟延殘喘、最終粉身碎骨下場淒涼的白髮鬼醫,當下一臉天真、滿眼希冀地問道:“就沒一個半個僥倖柳暗花明的”

    顏瑛皺起眉頭,眉眼中劍意凜然:“你若入魔,也不用等三年之後的甲子論道了,現在就斬你”

    “誰讓你在我面前背誦什麼函谷白氏刀耕譜我竟覺得這刀譜與我見過的一本築基功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那本功法我只得了卷一,正好由這刀譜彌補一二。”

    “對了,你幫俺琢磨琢磨,若是不拘泥於什麼殺戮耕作、白骨黃沙田,而是直接將胸中靈感神意聚斂成團,化作一顆刀種埋在心田,能否如刀耕譜那般種瓜得瓜,收穫一柄無上心刀”

    顏瑛聞言仔細想了想,遲疑道:“心作良田,百事可耕。你異想天開心田種刀,雖是取死之道,卻頗有巧思,或可一試。”

    “取死之道就取死之道吧,天下武夫一山更比一山高,不將那絕頂風光一一看盡,又何必從世上走這一遭大好男兒,豈能瞻前顧後、畏縮不前”

    二爺很是執迷不悟,語聲漸大,終於放聲大笑:“手中有刀,心中無畏,黑鴉雖少,終能大掠天下”

    這一刻,面對金城關內外周狄數萬大軍,面對陰山劍子的橫眉冷對,劉屠狗語出驚人,將那雄心展露,或者稱之爲野心、妄心亦不爲過。

    所謂大掠天下,於江湖、於廟堂,俱是如此。

    白馬阿嵬奮蹄急奔,單騎突出,一往無前。

    騎牛的楊雄戟毫不猶豫地加速跟上,同時下意識回

    頭看了一眼,見大多數血棠黑鴉表情複雜,既有遲疑畏懼之色又不乏兇戾貪婪之心,便禁不住心中哀嘆:“日日與這些牛鬼蛇神爲伍,二哥也被帶壞了,大掠天下說得跟流寇巨匪似的。只不過跟這些貨色講什麼忠君愛國無異於對牛彈琴,妥妥地被人當成放屁。”

    他揚起以心血淬鍊數月無一日偏廢的寒鐵長鉞戟,大喝道:“黑鴉大掠”

    徐東江、曹春福、傅陽關等對二爺最爲死心塌地的數十人越衆而出,聲嘶力竭吼道:“黑鴉”

    “大掠”

    桑源又發出了豪邁梟戾的狂笑,單論嗓門之大,一人勝十人,引得白函谷爲首的驍騎白隼側目而視。

    除去留守在鬼墟看管馬匹的和老四一什連同小藥童,在場所有第四旗血棠舊部竟是人人踊躍、恐後爭先。

    張金碑與董迪郎並騎而行,各率心腹部曲快馬加鞭,未曾一同放聲呼嘯,行動上卻沒被落下分毫。

    被二爺叫一聲“三哥”的大旗門少主嘴角噙笑:“傻氣不傻氣,虧他想得出來。”

    奇形長刀在手的越騎校尉之子一臉無奈,偏又有些躍躍欲試:“誰說不是呢,可他有句話倒是說進咱心坎兒裏去了,你我縱然日後要回朔方,此時此刻卻不能白來金城走這一遭。”

    說罷他又扭頭喊了一嗓子:“任老哥,你說呢”

    在親眼見證白函谷成就宗師之後,任西疇便始終一言不發,好在他本就性情陰沉,又被青銅面具遮住半張臉,倒也沒幾人能看出異狀。

    聽到董迪郎的詢問,任西疇突然摸出隨身攜帶的人皮鼓,運氣一拍,發出“咚”的一聲大響,小鼓發大音,竟是聲傳百丈。

    他幼時得遇恩師,時日無多的老人勉力傳道授業之餘,還教了人皮製鼓之法,說此鼓音洪而悲,最適合敲響於亂世中,能有長歌當哭之風骨。

    任西疇當時不解其意,好在時至今日仍能記得幾句老人臨死前低聲吟誦的歌謠。

    “百年塗炭人說苦,九邊鳴鏑鬼嚎哭。”

    他默默吟誦道,鼓聲斷斷續續,不成曲調。

    “屍山血海無冤魂,魑魅窺人燈火青,餓殍如麻骨如山,飽食猛虎臥荒丘。”

    歌聲漸大,雖然唱詞並不合音律,僅是斷章殘句拼湊而成,卻更見淒涼哀苦。

    鼓聲驟然轉急,如春雷夏雨,連綿不絕,其音更是轉爲激越鏗鏘,一瞬間傳遍整個戰場,連城頭鐵鼓聲也被壓下。

    他的歌聲也驀然洪亮起來,口中所唱的卻換做新詞,立時令人耳目一新。

    “戰朔方,越幽薊,走馬金城北,金城關下戰雲催。”

    “人皮鼓,刀吼長風,男兒志,豢蛟騎龍,要長槍大劍,談笑成功”

    一曲亂世歌行,因着一個黑衣白馬的少年,終於由悲苦中見豪雄。

    這一刻,任西疇,魔門北宗最後一根獨苗,終於躋身靈感妙境,得以繼承先師衣鉢。

    他摘去青銅面具,露出刺了一朵漆黑火焰紋飾的臉頰。

    淚如雨下。

    寫完就發,迫不及待與大家分享,但請不要對俺在更新方面的節操抱有太多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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