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二章 夜祭(上)
    星垂四野,月光皎潔。

    三百人近千匹戰馬的騎隊匯聚成黑色的湍急江流,衝突激盪,遮蔽了老長一截官道。

    前方,驛站遙遙在望,更遠處燈火點點、屋舍隱隱,是個臨河靠山的小村莊。

    許多黑鴉的臉上都不由自主露出喜色,小小驛站自然安置不下這麼多人,但讓大夥兒喫上一口熱飯還是可以辦到。

    至於那個小村莊,二爺掌軍以來令行禁止,黑鴉衛依着軍伍規矩行動,從來都是自行紮營,還不至於擾民。

    “二哥,有些不對勁啊。”

    楊雄戟騎牛自隊伍最前端折返,奔到劉屠狗近前說道。

    他胯下的雪蹄綠螭獸有些不耐煩,蹄子狠狠地刨着土,然而官道的夯土異常堅實,以它的力氣刨了幾下,竟然只是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淺坑。

    劉屠狗點點頭道:“那個村子是空的,人都去了山上。”

    衆人們的目光朝着更遠方望去,黑鴉衛四處奔波,這樣的驛站和村莊見得多了,眼前這個確如楊雄戟所說,有些異樣。

    只見村莊背靠着的小山上點綴了許多火把,連接成串,自山腳一路排到了山頂的茂密林中。

    山鳥驚飛,在山林上空盤旋。

    夜裏上山,還是全村傾巢而出,其中必有緣故。

    劉屠狗想了想,揮手道:“先去驛站瞧瞧,徐東江、傅陽關,你們帶人打頭。”

    “是”

    兩名自朔方追隨而來的血棠什長應命而出、策馬如龍,自有幾名部屬跟隨,一少年一中年,都是幹練果決、意志堅定的人物,再見不到一絲稚氣、酸氣。

    兩個不滿員的什率先靠近驛站,並不急着叩門,而是自門前分流,繞向驛站兩側,有幾人持弩躍上牆頭,佔據了幾處險要位置。

    在朝廷設置的驛站如此作爲,可不是誰都做得出來,這些黑鴉卻渾然不覺有何不妥。

    楊雄戟隨後趕到,騎牛橫戟立在驛站院門前,望着緊閉的院門扯開大嗓門喊道:“驛丞快出來,天都還沒黑透呢,怎就關門睡大覺了”

    他喊了兩聲,見無人應答,就有些焦躁,惱怒道:“來啊,進去開門”

    牆頭上立着的一名黑鴉回頭瞧了傅陽關一眼,見修爲日深、城府也愈發深了的自傢什長輕輕點頭,這才躍了下去,從裏面打開了院門。

    幾名黑鴉騎馬衝了進去,不多時就拉扯着一個滿身馬糞味道的醉漢出來,衣襟上還有些嘔吐出來的噁心東西。

    這醉漢閉着眼睛,醉得渾身無力,嘴上卻不肯閒着,兀自罵罵咧咧:“哪裏來的狗東西,敢到官家的驛站裏撒野,真當沒了王法不成惹急了大爺,也不必稟告縣尊,徑直丟去後山祭了山神,才曉得大爺不是好惹”

    罵完又哭:“都祭了吧,大家死了乾淨”

    任西疇仔細感應一番,有些小心翼翼地朝劉屠狗笑道:“大人,若是屬下靈覺無悟,這驛站中恐怕只剩下此人了。”

    劉屠狗點點頭:“你是厚積薄發,所以境界這麼快就已穩固,我當日爲了夯實境界,幾經生死波折,可要狼狽太多了。”

    任西疇微微低頭:“哪比得上大人英才天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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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在他看來,雖然大人說自己因爲根基不穩、自行跌境重修,雖然他任西疇已夯實了根基,成就了實打實的靈感初境,每當面對大人時卻總是如臨深淵,有種發自內心的戰慄恐懼。

    劉屠狗啞然失笑,這個魔門北宗的傳人還真是識時務,很懂得伏低做小,全不見半分宗師應有的傲骨,反倒讓見慣了人心的病虎山二爺都有些不習慣。

    然而只要聽過那首以人皮鼓奏響、長歌當哭的亂世歌行,誰人敢把這個任老哥等閒視之

    他這樣想着,扭頭看了桑源一眼。

    這個原本是任西疇親信的漢子一度處境尷尬,大部分時間都是默然無語,只在戰場上纔會顯露出幾分瘋癲嗜血的本來面目。

    隨着任西疇成就宗師,境界提升後心胸眼界自然不同,彼此差距拉開,原本羈絆桑源的世俗枷鎖反倒有了鬆動,讓他漸漸活躍起來。

    桑源注意到劉屠狗的眼神,當下會意,擡腿躍下馬背,一腳揣在那醉漢的胸口。

    醉漢的身子被踢得向後飛出,然而肩膀被一名黑鴉按住,只是雙腿離地,上半身卻不得不留在原地,緊接着就砰地一聲給平平地拍在地上。

    醉漢這下有了清醒了些,掙扎着揚起頭,乾嘔一聲,似是要張嘴嘔吐。

    桑源皺皺眉,一腳點在醉漢後輩脊椎,將醉漢已然揚起的上半身壓回了地面,整張臉猛地砸進泥土裏。

    嘔

    本欲噴薄而出的穢物硬是給壓回口鼻,醉漢痛苦地悶哼一聲,手腳抽動幾下,似是極爲痛苦。

    連帶不少黑鴉也是臉上抽搐,心道若是這般給生生淹死,該是何等的荒唐悲慘

    這桑源還真是劣性難改,劉屠狗頗有些無奈,擺手道:“行了,一個醉漢而已,別真弄死了。”

    桑源點頭稱是,蹲下身提起醉漢後衣領,用力抖了抖,隨後耐心向一臉泥土與穢物的醉漢問了幾句,才擡頭道:“大人,這後山上當有個鄉民私設的野祭淫祠,要用生靈活祭,今日正是時候,鄉民都上了山。”

    他說得隨意,黑鴉們也大多聽得漫不經心,這類事情在相對貧瘠養不出山精水怪的北地軍州固然少見,但放眼周天卻實屬尋常,甚至徐東江等祖籍南方的黑鴉都或多或少耳聞目見過,更別提個別黑鴉在寄身先登寨之前本就是無惡不作的魔頭,沒少做這類缺德勾當,對其中的道道可以說是門兒清。

    鍾靈毓秀的山水之間難免有些靈異滋生,更別提周天之下專有一等修爲不上不下的修士,利慾薰心,仗着有些手段就愚弄鄉民,或求財貨美色,或私修神道,前者倒也罷了,後者則是犯了穀神殿等國家正祭的大忌,一旦成了氣候,必然會引來紅衣護殿武士的無情剿殺。

    換句話說,今天這事兒是穀神殿該管,與黑鴉衛卻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黑鴉們大多見怪不怪,劉屠狗反倒起了興致。

    蘭陵所在的雲州雖然偏僻,卻足夠繁華富庶,鬼神之事就難興盛,雖聽說西面大山裏的蠻族盡皆信奉邪神,慣用活人祭祀,卻沒有誰真正見過,他一個狗屠子就更別提了。

    劉屠狗想了想,終於按耐不住好奇心,笑着下令道:“左右無事,幾位百騎長隨我上山去瞧瞧熱鬧,餘下兄弟就在這驛站旁紮營,借竈生火做飯,一切事務,俱由徐東江總攬,違令者殺”

    幾位百騎長對視一眼,拱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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