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二十四章 爭道(上)
    公西十九低頭看了一眼胸前,身上這件原本華貴稀罕的白狼皮甲已給染成晦氣的黑色,怎麼瞧怎麼彆扭,這讓他渾身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比起這個,山道兩旁箭樓與密林中無數對準自家的箭矢反倒算不得什麼了。

    一路行來,白馬寨撒出去的斥候與打箭爐山前的哨卡已經大致摸清了公西氏五百騎的身份來意,但白馬寨仍然表現出了十足的謹慎疑慮與某種引而不發的戒備之意。除去派人回寨中報信,明面上便只有一騎作爲嚮導引路。

    不爲別的,只因公西氏是出了名的不服王化,就差自立爲王,這回不請自來,誰知道是否來者不善更別提這營公西狼騎不知喫錯了什麼藥,明明拿的是甘州牧與總兵兩大衙門聯署的通關文書,卻把自個兒染得黑漆漆的,竟還自稱是黑鴉一部,然而白馬寨上下誰不知曉,那位年輕得不像話的黑鴉校尉可正巧就在寨中做客呢。

    更讓那些彎弓搭箭全神戒備的白馬健兒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營不知是黑狼還是黑鴉的不速之客之中,除去百餘一看就是百戰精銳的西北壯士,其餘稂莠不齊歪瓜裂棗得讓人哭笑不得,盡是些身板兒瘦弱的半大小子,是了,就連那個統領,雖然氣態驚人,不見半分稚嫩,但歲數確實不大,甚至比那位黑鴉校尉還要小上幾歲。

    孃的,這年頭當個手握五百騎的騎營校尉這麼容易了

    劉去病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白馬寨上下視爲投了個好胎的公西氏公子哥兒了,自打入山開始,他就始終抿着嘴不發一言,那種無聲的忐忑緊張,讓熟悉了侍衛長平日冷血果敢模樣的屬下們頗爲不習慣。

    整支騎隊乃至整座山林也因此變得極爲安靜沉默。

    蓬

    騎隊後方的某處山林突然噪聲大作,無數飛鳥撲棱着翅膀飛上半空,一支呼嘯着的羽箭幾乎同時沖天而起,一連射穿了數只飛鳥,引發了幾聲或短促或綿長的哀鳴,其中還夾雜着語調怪異的呼喝歡笑。

    一名殿後的公西狼騎立刻應聲怒喝道:“是戎人小心敵襲”

    劉去病狠狠一勒繮繩,同時霍然轉頭,眸子中有驚訝,但更多的是盈沸的殺意。

    既然公西狼騎可以一路從遙遠的西北跑到北定府,那戎人自然也能,哪怕這多麼的不可思議。只不過碰上這種事兒,原也不需要多想,拔刀廝殺便是了。

    他身後五百騎的舉動幾乎如出一轍,同樣表現出了極大的敵意,很多人已經按住了刀柄和弩機。

    後方山道上隔着無數林木,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但顯然正有一支人數不算少的騎隊在大搖大擺地行進。

    劉去病瞥了一眼面帶訝異不解之色的白馬寨嚮導,也不廢話,無聲地掉轉馬頭,朝着來時山道方向奔回。

    公西十九在內的十名原白狼死士緊隨其後,一道道指令有條不紊地傳達下去。

    “後隊以馬堵路”

    “弓弩手下馬、入林”

    “新兵蛋子護住弓弩手”

    “公西氏的老兄弟出五十人跟上,隨我保護大人”

    最後,公西十九毫不掩飾地喊了一句:“剩下的看住兩翼與身後”

    作爲嚮導的那名白馬健兒立刻漲紅了臉,策馬追上劉去病,隔着幾名虎視眈眈的白狼死士嚷道:“諸位稍安勿躁,切莫急着廝殺。”

    他怒瞪着雙眼,盯着公西十九補充道:“這裏是北定府恆山左營,不是不講信義的匪寨,也從沒人敢在這打箭爐重地撒野只要外面守山的兄弟沒死絕,能進來的就肯定是友非敵。”

    這名白馬健兒說罷躍下馬背,幾個扭身繞過前方擋路的狼騎,大步流星朝着來時的山道奔去

    公西十九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舉起手弩,箭頭對準嚮導遠去的背影,在馬背上低聲問道:“大人”

    劉去病沉靜如水,輕輕搖頭:

    “無妨。”

    這時候的少年侍衛長,與曾經那個馬市中受盡欺凌的小乞兒堪稱天壤之別。

    五百新鮮出爐的黑鴉雖驚不亂,除了方纔一陣極有章法的排兵佈陣,之後又恢復了寂靜無聲,殺意連結成網,又似溪流般靜靜流淌。

    那名嚮導的身影消失在山道轉角處不久,遠處那獨屬於戎人的灑脫不羈的喧鬧很快銷聲匿跡,連馬蹄聲也漸漸消弭。

    同時,又有三五騎出現在劉去病等人的視線中。

    那名嚮導與另一名白馬健兒同乘一騎當先而行,身後有兩人並轡而行。

    一個是青年書生打扮,騎了一匹周身紫紅色的健馬,極爲神駿,馬脖子上掛着兩個兵器囊,露出一對墨綠色器柄。

    另一個年紀稍長卻也不會大出太多,則是標準的大周邊軍校尉裝束,提了一杆並不太適合馬戰亦不被江湖武夫所喜的罕見短槍,槍頭狹長輕薄如蘆葉,便如這人的薄脣一般透着冷漠涼薄。

    兩人身後還跟了數騎,但相比之下就顯得太過平庸,根本無人在意。

    公西十九變了臉色:“兩位宗師”

    劉去病點點頭:“似乎沒有敵意,悄悄傳令下去,除非我下令,否則不得擅自動手。”

    當初二爺教給他的功法看似普通,實則博大精深,雖然如今才堪堪步入練氣,也沒能修成那勞什子靈根,但靈覺之敏銳,已然遠超同儕。

    他說罷揮揮手道:“撤走戰馬,讓開道路。”

    既然對方有兩位宗師,這些小把戲有沒有差別不大,反倒會讓自家的弓弩手束手束腳。

    又是一陣騷動,待陣型變化剛能容一騎通過,劉去病便越衆而出,迎上那已在停馬等候的幾騎。

    雙方默默對視半晌,沒等劉去病開口,提短槍的邊軍校尉已經率先開口:“黑鴉在下金城關白函谷,當日金城關下大戰,我與劉校尉麾下都有一面之緣,至於你,卻是從未見過。”

    “哦”

    這校尉身旁的書生跟着出聲,淺淡的眉毛微微一挑,頗有些玩味和不屑:“幸好這些人不是名傳北地的黑鴉,否則還真是教人失望。”

    劉去病冷笑道:“沙場征戰,不是一兩個高手就能左右的,對上我這五百人,兩位未必就能保住性命”

    自稱白函谷的邊軍校尉已經四下打量過,此時聞言點點頭:“除去屯騎紅甲與驍騎白隼,不輸金城關任何一支精銳騎軍。”

    他雖是誇讚,但顯然居高臨下,其實並沒真將這五百人放在眼裏。

    這種態度,立刻打消了劉去病心中對此人本就不多的好感,薄脣寒眸,果然是刻薄之人。

    公西十九身爲白狼死士,更加受不了外人的這種輕視:“金城屯騎衛是重騎,我們不好相提並論,那驍騎衛同是輕騎,我們卻未必就比不上”

    青年書生宗師笑容促狹而燦爛,卻仍難掩天生的陰沉城府:“白函谷,這些鐵了心要投靠黑鴉的公西狼騎在向你的白隼叫板呢,我不知道你啥脾氣,反正我是忍不了。”

    白函谷報以冷笑:“哥舒東煌,我們白隼及不上你囂張跋扈,但絕不傻,更不會被這麼拙劣的激將法一激就給你當槍使,想壓黑鴉一頭自己出馬就是,白隼絕不攔着”

    哥舒東煌撫掌而笑:“就等你這句話”

    他看向劉去病:“我麾下千騎都曾是金帳單于的人馬,不像西帳戎人那樣與你們仇深似海,彼此大可以相安無事,當然了,他們自然也不會對你們公西狼騎心存半點兒畏懼。”

    “所以,就別杵在我前頭礙手礙腳了,趕緊滾蛋纔是正理。不知小兄弟以爲然否”

    感謝141115031323136和藍天可見兩位道友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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