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四十九章 萬柳莊(下)
    萬柳林中萬籟俱寂,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枯黃柳葉,踩上去沙沙作響。wqu

    兩人一馬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眼前仍是望不到盡頭的樹林,頭頂則完全被淡青色的煙瘴遮蓋,再看不到昏暗的雨雲。

    阿嵬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哪裏還有來時路徑不知不覺間,已然是方向難辨,四面八方都遍佈着極高大且詭異的柳樹,只不過那種醜陋老柳倒是極爲稀少。

    銀馬回過頭盯着吳二三瘦削的後背,纔要開口,卻見慕容春曉忽地擺擺手,指了指耳朵,低聲道:“快聽”

    阿嵬一愣,連忙凝神細聽,這才發覺耳邊竟縈繞着若有若無的聲響,似是有人在輕聲吟唱。

    那吟唱聲飄渺空靈,彷彿自不可知的幽深之地傳來,明明極微弱,一字一句卻又清晰可辨。

    臨帖一二字,品茗三五回。參罷野狐禪,還聽雨歌聲。

    昨夜不成眠,簾動鬼唱詩。閒來無餘事,不知歲月長。

    慕容春曉與阿嵬對視一眼,心中均是說不出的怪異之感,一首好好的閒適隱逸之詩,偏偏寫出唱出了森森鬼氣,倒是與這萬柳林的奇詭景象十分匹配。

    走在最前的吳二三早已停下腳步,同樣耐心聽完,這纔開口道:“靈山行走與詔獄大妖來送東西給師尊。”

    “哦來得倒快。”

    方纔吟唱鬼詩的嗓音再度響起,於飄渺空靈之中卻多了幾分溫和平實的人情味兒,不再那麼難以捉摸:“此事我已知曉,進來吧。”

    話音才落,天光立刻大亮,晃得兩人一馬眼前一花。

    阿嵬眨了眨眼,發現周遭景物已是大變。

    眼前是一座掩映在綠柳叢中的獨立院落,粉牆延綿、門扉半掩,空氣中不再是先前柳林中甜膩的草木氣息,而是瀰漫着某種沁人心脾的花香。

    阿嵬四下看了看,僅在院牆外距離數丈遠的地方,連同自己身後,盡數都籠罩在濃重得化不開的白色霧氣之中,讓人無法看清更遠處的景象,更不知身處何地。

    看上去極爲尋常的院落,立刻成了遺世獨立的神仙居所。

    若非頭頂是分外詭異的萬里晴空,阿嵬幾乎要以爲此地是坐落於靈山無際崖的某處了。

    吳二三倒是習以爲常,輕輕推開院門,當先走了進去。

    慕容春曉和阿嵬邁步跟上,才一進門,就見一片血光洶涌而至,直撲自家面門。

    一人一馬都是吃了一驚,纔要反抗,那血光卻倏爾消散無蹤,凝神看時,哪裏有什麼血光,分明只是一樹正開得絢爛的海棠花。

    朵朵妖豔如血,滿院異香撲鼻。

    整整一樹的血海棠

    阿嵬張大了嘴,它分明瞧見,滿樹花枝之中,有一根粗枝旁逸斜出,微微垂向地面,枝上花朵稀疏,不過八九朵的樣子,卻朵朵絢爛非常,遠勝其它。

    最爲惹人眼目的是,其中有半數都只是半朵

    阿嵬心頭大震,立刻覺得不妙,只想轉身就逃,偏偏任憑他如何使力,都彷佛被鬼壓牀了一般,四蹄就是紋絲不動。

    恰在此時,只聽一人幽幽道:“炎夏使人心焦,在下方纔手倦拋書,偶爾於百無聊賴之時吟哦舊作,不想便有客至,得以一同消此永晝,真是不勝欣喜。”

    語聲沉靜、溫文爾雅,任誰聽了都要心生好感。

    便是阿嵬也禁不住循聲望去,這才注意到血棠花樹之後,聳立着一座不太起眼的二層木製小樓,敞開的樓門彷彿吞噬了所有的光線,門內幽深晦暗近乎漆黑一片,看不清內裏虛實。

    吳二三微微躬身:“師尊。”

    小樓正堂裏忽地亮起兩點碧光,如火焰般燃燒着,無聲地飄向門口。

    下一刻,一個身影出現在小樓門前臺階上,方巾飄飄,青衫磊落,手中握着一冊古樸竹簡,滿身的書卷氣,竟是個年紀似乎不大、相貌又極俊美的書生。

    若說有什麼特異之處,除去面色蒼白,便要屬此人的一雙眸子,眼珠兒竟是碧綠色的,想必先前的碧光火焰其實便是此人的雙眼。

    比起羊泉子那老魔是因練了魔功而雙眼幽綠帶赤,此人的眼睛並無一絲邪氣,反倒極爲純淨,如翡翠一般,純是天然而生。

    書生嘴角翹起,笑容溫

    暖,朝吳二三點點頭,又看向慕容春曉與阿嵬:“兩位一路辛苦了。”

    慕容春曉不敢怠慢,結印行禮道:“可是蒲前輩慕容春曉奉三位祖師之命向您問好。”

    書生笑着點點頭:“有心了。”

    他擡手朝着阿嵬遙遙一抓,不見有何異樣動靜,手中卻立刻多了半朵妖豔的血海棠。

    阿嵬一驚,急忙凝神運氣,觀照心湖與氣海,竟是再無那半朵血海棠的影子,如釋重負之餘,心中又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它再次看向碧眼書生,神情複雜。

    那書生低頭細細端詳掌中的半朵血海棠,雖周身並無什麼老怪物大高手的氣勢,兩人一馬卻都情不自禁地屏住氣息,不敢有絲毫打擾。

    良久之後,碧眼書生擡起頭來,展顏一笑:“揚眉兄還是這般意氣凌人,若非他斬掉我在花中留下的神念,又將陰山龍氣精華贈給阿嵬,也不必勞二位跑這一趟了。”

    銀馬更加驚訝,脫口道:“前輩認識我”

    碧眼書生點點頭:“自你在渭水畔嚼吃了那截柳枝開始,我便知道你了。”

    阿嵬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忽地想起當日無際崖中情形,顫聲道:“老柳枝、血海棠、陰山龍氣,這些都在前輩的謀算之中”

    若真是如此,那麼無論是二爺抑或是陰山玄宗、草原狄人,乃至朝廷軍方等等諸多勢力,恐怕都被眼前這詭異的書生玩弄於股掌之間了。至於它嚼喫的柳枝,更是牽扯到二百年前鐵騎西征的種種祕辛。

    不過,阿嵬仍是留了一個心眼,並沒有將無心紙說出來,雖然很可能對方同樣知曉這部功法的存在。

    就見碧眼書生笑着點點頭,接着又搖頭:“是也不是,所謂謀算,不過是順勢而爲,總逃不過逐利二字,至於誰人上鉤,或者有什麼意外之喜,那就多半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他看着阿嵬:“阿嵬你,便是意外之喜。”

    銀馬猛然一個激靈,後退一步道:“前輩要如何”

    碧眼書生朝着前方花樹攤開手掌,那半朵血海棠便飄飄蕩蕩飛向那根奇異的花枝,很快與上面另外半朵觸碰融匯在一處,散發出耀目的血光。

    整株花樹枝葉亂顫,似是極爲歡悅。

    碧眼書生也微笑起來,輕描淡寫道:“你既然練了無心紙,便是你我有緣,這樣,湘戾王墓中亦有半朵血海棠,時機到時,你去幫我取來,好處麼,與那半朵放在一處的多情箋歸你,正好補上你功法的殘缺之處,若有機緣,未嘗沒有機會成就神通。”

    阿嵬聽得目瞪口呆,跟着二爺闖蕩江湖,自然知道些二百年前舊事,更別提那個據說身負湘戾王寶藏祕密、順帶着因此在江湖上攪起腥風血雨的劍魔吳二三,此刻就活生生站在它身邊,湘戾王陵墓這趟渾水,真不知渾到何等地步了

    “爲什麼是我”

    碧眼書生理所當然答道:“爲什麼不是你,你能得到無心紙,能吞得下三成陰山龍氣,這是何等樣的氣運與器局如此良才美質,不用作花盆爐鼎纔是暴殄天物。不要想着耍滑頭,即便我什麼都不做,以你的處境,還真以爲能置身事外”

    碧眼書生說罷,便朝慕容春曉笑道:“你是慕容家的丫頭吧,你家只男丁的名字中才能見出輩分,倒是無從知曉當今的家主是什麼輩分了”

    慕容春曉眨了眨好看的丹鳳眸子:“是家祖掌族,單名一個盛字。”

    “哦倒是當真歷練出來了,他這一輩的名字裏該都有一個皿字吧,也不知時至今日有幾人成了大器”

    碧眼書生笑談兩句,擺擺手便轉身:“你二位想留就住幾日,不想留便自去吧,代我謝過靈山的盛情。”

    他最後看了一眼小樓門前兩行楹聯,隨即幾步便沒入門內的黑暗之中去了。

    慕容春曉與阿嵬下意識跟着看向楹聯,只見上面刻字不多,詞句也並不合乎平仄音韻,卻透着某種莫名的味道,一如那碧眼書生身上奇特的氣質。

    一人一馬下意識念出聲來。

    殘照早當樓,將盡,恨天地無心。

    浮生餘半盞,尚溫,幸我輩有情。

    讓大家久等了,見諒。

    感謝~左手不能用~、~青山漸青、~、~育人難~三位道友的打賞

    熱烈祝賀吧友~gougou892~喜得貴子,這祝福來得晚了一些,見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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