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五十八章 僧自南來
    劉屠狗獨自走出驛館大門,四下一望,已不見了竇紅蓮的身影。

    他灑然一笑,也不走官道,只在原野之間悠然邁步,負刀南行。

    視野所及,已能隱隱瞧見一座宏偉至極的城池,單是那青黑色的巨大輪廓,便已是橫亙如山脈般的壯麗風景。

    中州龍庭郡京兆府,首善之都、天子居處,大周煌煌五十四州的中央之城。

    不慌不忙行了五六裏,眼見得京兆府城的北面城牆越發高聳巍峨,劉屠狗忽地停步,偏頭看向左前方亦即東南方向,禁不住輕咦了一聲。

    順着他的視線,那處城牆下赫然出現了一支亂紛紛、烏泱泱的龐大隊伍。

    隊伍中混雜有各色車馬行人,既有縱馬呼嘯的遊俠兒,又有駕着牛車緩緩而行的青衫文士,有乘着高大富麗軒車的錦衣貴人,亦有穿粗布衣服、擔着果蔬雜貨的農夫貨郎,整支隊伍竟是官民貴賤俱全。

    這支奇異隊伍自東向西沿城牆走走停停,頭尾綿延、絡繹數裏,沿途還不斷有車馬行人加入,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劉屠狗見狀,禁不住心生好奇,當即加快了腳步,不見如何作勢,步履從容卻快逾奔馬,引人側目。

    片刻之後,他已奔到紛亂隊伍的左近,身形一晃,便在附近行人眼中沒了蹤影。

    不遠處,隊伍內側有一輛牛車正吱吱嘎嘎悠然前行。

    車上散亂放着些書籍瓜果,駕車的是一箇中年方巾文士,相貌雖普通,然而意態疏懶、自有氣質,與官道上常見的駕車遊學的士子頗有不同。

    方巾文士不經意間轉頭,忽見牛車一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負刀徒步的黑衣少年,臉色蒼白,眸子明亮,眉心一道殷紅豎痕,竟是血跡方幹。

    似是注意到他的視線,黑衣少年扭頭朝他咧嘴一笑:“這位先生,俺初到京師,就見這許多的人繞城而走,不知是個什麼緣故”

    方巾文士目中閃過驚訝之色,繼而爽朗一笑,朝黑衣少年招了招手:“少年人,且上車來。”

    黑衣少年正是劉屠狗,他聞言也不推辭,邁步一躍而上,背對着方巾文士坐到了車上,眼神玩味地看向牛車後方的人羣。

    方巾文士微微轉頭,向前恭卻後倨的少年斜瞥一眼,復又轉向前方,臉上倒並無不渝之色,再次開口道:“京兆府城中分爲長安、萬年二縣,今日正是新任長安縣令履新就職的日子。”

    “哦區區一個縣令上任,能有這麼大的排場”

    方巾文士哈哈一笑:“長安非是尋常七品縣治可比,即便是六品官員來當縣令都算是破格任用,來個五品的一郡郡守也不稀奇,地方上郡守赴任時自然極爲隆重,只不過京師中五品官多如牛毛,不值錢得很,哪能有這般排場”

    他頓了頓,也不賣關子,繼續道:“這一任長安縣令,本是南方江州豫章郡靖安縣的縣令,姓於,不知怎麼得了當朝權臣敖莽的青眼,先是破格升任豫章郡一人之下的郡別駕,不數月又召入京師,搖身一變成了長安縣的縣尊老爺了。這還罷了,偏偏他赴京路上出了一件奇事,人還沒到,名聲倒先一步哄傳京師了。”

    方巾文士話語中略帶調侃之意,即便是直呼敖莽名姓時亦無半點不自然,頗有些指點江山的狂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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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劉屠狗對此不以爲意,擡臂扭腰舒展了一下筋骨,接口問道:“奇事”

    “據說靖安縣當地有位高僧,本是於縣尊的摯友,怕好友赴京路上寂寞,甘願護送前來。他這一不送不要緊,非但人跟了來,竟還拆了自家廟宇,揹着寺中一尊石頭臥佛登舟。一路上舟載車運,每遇鍾靈毓秀之地,那高僧便要施展神力,請臥佛落腳歇息片刻,世人見此,多有膜拜頂禮、虔誠皈依的,許多曾放置過臥佛之地,如今都在大興土木、營造寺院叢林。”

    方巾文士彷佛自來熟,頗有興致地侃侃而談道:“如你這少年人一般,那高僧亦是今日到京,卻不入城,而是宣稱要繞城一週,爲臥佛尋一最後落腳之地。”

    他指了指周遭車馬行人:“這些人都是走在前頭,爲高僧開道護法的,唔,單純想看熱鬧的也不少。”

    劉屠狗聽着,不知怎的就憶起了當日天門山下被滔天河水吞噬的十數個和尚和數以千計的百姓,據魯絕哀所言,那些人想要在天門山雕刻一尊大佛鎮壓水蛟嘿,這些佛門中人行事,當真讓人無話可說。

    他突然道:“那不知先生是來做什麼的您瞧瞧車前那幾個騎白馬的遊俠兒,再瞅瞅車右那個走路顫巍巍、虎口生厚繭的賣菜老農,還有車後那十幾個推小車販棗子的貨郎,這麼多高手一起來陪您看熱鬧”

    方巾文士聞言哈哈大笑,繼而搖頭道:“些許熱鬧有什麼可看,我是來看人的,凡夫俗子徒羨佛法,我卻知那位於縣尊纔是真正的超拔人物,還因爲被人所妒,險些英年早逝”

    說罷他又目露奇光:“至於小兄弟你嘛,卻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可謂不虛此行。”

    此人倒也奇怪,對敖莽都敢直呼其名,提及新到任的長安縣令,卻敬稱其於縣尊。

    恰在此時,隊伍後方忽有人大喊:“高僧和佛車已停住腳了,大夥莫要往前走了”

    人羣大譁,大多數人連忙轉身回返,紛紛擾擾呼喝道:“不是說要繞城一圈麼,怎的才半圈就選定了”

    又不乏有人高呼迴應:“聒噪什麼,高僧自有道理,選定了便是選定了,我等快去參拜要緊”

    混亂之中,唯獨方纔劉屠狗點出的諸人不爲所動,牢牢護着方巾文士所駕的牛車逆流前行。

    “不去看看”

    方巾文士搖搖頭:“人已看過了,我又不拜佛。”

    劉屠狗點點頭,站起身自牛車上一躍而下,回身抱拳道:“多謝先生爲我解惑,俺是俗人,就愛瞧個熱鬧,這就告辭了”

    方巾文士也不回頭,擺擺手道:“你且去吧,日後自有相見之日。”

    見狀劉屠狗只是無聲一笑,極爲灑脫地扭頭就走,並沒趁機詢問對方的身份名姓。

    他選擇招惹這個中年文士,亦不過是見其不似尋常人物,一時興起罷了,心中可並無結交之意。

    “嘿,二爺我此番入京,無論願與不願都要攪動風雨,到時自然無人不識,未必便比那所謂的高僧差了。自有相見之日麼卻不知下次相見,會是何等情形,想想便覺有趣。”

    折返的人潮中,黑衣少年邁步前行。

    他的周遭很快變得空空蕩蕩,所有車馬行人都有意無意地避讓了開,彷彿那並不是一個看似柔弱的少年郎,而是一塊足以讓任何舟船傾覆的危險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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