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六十章 氣吞長河
    “哦王上謬讚了。”

    劉屠狗聞言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道:“且不說王上身旁這位背銀弓的雄壯武士,就說王上麾下的燕鐵衣老將軍,定襄一戰中單騎衝陣、斬首八百,征討十萬大山更是老當益壯、雄姿不減當年,堪稱世之猛虎。區區在下,又何足掛齒。”

    劉屠狗嘴上雖是這樣說,心中卻涌動起極致的喜悅。

    不爲別的,當日他在蘭陵西市親眼目睹蘭陵王煊赫車駕,又被燕鐵衣豪言所感,不願終老田園與草木同朽,這才毅然離家求道,可以說,若無蘭陵王與燕鐵衣,便無今日的黑鴉校尉。

    昔日命賤如草的狗屠子,此刻卻能與蘭陵王這等天潢貴胄對面而談,得其重視稱讚,世事之奇詭莫過於此。

    想到此處,劉屠狗禁不住看了一眼十二和尚,心道此人倒是有些道行,所謂因緣佛性,二爺在此遇到蘭陵王便是因緣,師從禪門野狐,自當有佛性。

    十二和尚面對劉屠狗別有深意的目光,只是坦然一笑,溫潤純淨如蓮花。

    蘭陵王目光閃動:“兄臺似乎識得燕老將軍”

    征討十萬大山倒還罷了,然而因湘戾王叛亂而起的定襄之戰距今已近二百載,若非有心人,如何還能記得燕鐵衣其人其事

    劉屠狗也不避諱,點點頭道:“有過一面之緣。”

    蘭陵王微微頷首:“既是故人,兄臺何日有暇,可來王府一敘。小王與燕老將軍最喜結交豪傑之士,自當掃榻相迎。”

    他說罷,也不待劉屠狗答應,又朝十二和尚點頭致意,隨即扭轉馬頭奔馳而去,一衆銀甲緊隨其後。

    銀弓武士落在最後,深深看了劉屠狗一眼,傲然道:“兄臺既得殿下青眼,他日相見,狄季奴自當請教一二”

    他說罷,這才縱馬追趕蘭陵王而去。

    劉屠狗咧嘴一笑,最後瞧了一眼掀起一路煙塵的蘭陵馬隊,心道到底是皇族,骨子裏是極高傲的,即便是禮賢下士,仍不免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好在性情爽利,毫不拖泥帶水,倒也並不令人生厭。

    只不過,就連當日的狗屠子都沒有答應燕鐵衣從軍殺賊的邀請,更何況今日的黑鴉校尉

    二爺此生,何曾稍弱於人

    劉屠狗邁步走向十二和尚,中途經過於獲麟身側時突然出手,輕輕一掌拍在對方後背,口中輕笑道:“是以精血滋養了飛劍一類的兵刃於大人當真捨得。”

    於獲麟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血色,身軀晃了晃,張嘴吐出一口濁氣,連忙施禮道:“方纔一時不察,竟致氣血倒行逆施,多謝閣下援手”

    十二和尚見狀,朝於獲麟投來一個問詢的目光,見對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神情頓時有些凝重起來。

    劉屠狗不以爲意,他修行屠滅鍛兵術,對類似法門的感應極爲敏銳,對這位長安令的境況自是一目瞭然,順手解了對方險些走火入魔的危局,繼而向十二和尚徑直問道:“和尚如何看出我的因緣佛性”

    十二和尚回過神來:“施主雖返璞歸真、氣息盡斂,但在小僧心眼之中,卻是血光盈身、殺孽繞體,然而竟能做到周身無漏、不惹分毫,可見心田潔淨、佛性深植,當是習有忿怒明王一脈的功法。”

    劉屠狗聽罷心中一動:“哦破戒刀、同歸步之類的法門倒也學過一些。”

    十二和尚聞言,立刻以左手託右掌置於胸口,右手大小拇指相扣成環,食指、中指、無名指豎起指天,恭敬問道:“善哉小僧伽藍寺蓮花峯法十二,不知師兄是大悲叢林哪位佛主座前護法”

    劉屠狗見狀一愣,連忙搖頭道:“和尚怕是認錯人了,在下從未聽聞過什麼大悲叢林。”

    法十二也是一怔,見劉屠狗神情不似作僞,立刻收了法印,皺起眉頭,有些遲疑地道:“該是小僧想差了,敢問施主名諱”

    “詔獄黑鴉校尉,劉屠狗。”

    聽對方提及“詔獄”二字,法十二微微動容,臉上狐疑之色更盛:“哦不知劉校尉跟鎮獄侯怎麼稱呼”

    聽到此處,劉屠狗心中亦不免泛起嘀咕,當下出言反問道:“黑鴉衛是鎮獄侯親軍,劉某自然稱呼侯爺爲君上、君侯,難不成還有別的稱呼”

    法十二聞言搖搖頭,又恢復了先前淡定從容模樣,頗有些釋然地笑道:“本該如此小僧只道施主僅憑破戒刀、同歸步這等尋常護教殺道法門,便修到如此高深境界,必是大悲叢林的師兄無疑,卻是想差了。是了,金剛怒目、菩薩低眉,佛法本無高下之別,緣法果報就更是如此。”

    見十二和尚說得越發雲山霧罩,劉屠狗便有些不耐煩了,亦懶得再刨根問底,當下不喜道:“罷了罷了,認錯人便是認錯人,你這和尚忒不爽利,言語無味之極,這便沒什麼好談的了。”

    法十二聽了也不惱,恭敬行禮道:“施主有暇,可來此處共論佛法,小僧自當煮茶以待。”

    劉屠狗立刻大搖其頭,纔要開口拒絕,整個人忽地一滯,隨即猛地擡起頭來,看向那浩蕩青冥。

    緊接着,法十二和於獲麟亦是心有所感,齊齊望天。

    幾乎就在下一個瞬間,忽有一道長達千丈、璀璨無匹的刀氣長河奔涌而來,自九天傾瀉而下,瞬間衝散了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雲朵,徑直向着臥佛處砸落,壯闊兇威宛如天傾。

    隨着長河砸落,整個天地似都在無聲顫動,刀氣未至,已是風壓如山,在場衆人腳下泥土中的細沙被吹得一乾二淨,竟如石面一般硬實光潔。

    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絕大的危機感,惶惶如困獸,卻被從天而降的巨力壓迫,別說起身走避,便連眨眼都無法做到,只能眼睜睜等死。

    恍惚中,一個蒼老而憤怒的聲音隱隱傳來:“上回看在妙珠老賊禿面上饒你不死,不好好蝸居江南、謀劃器主北來京師也就罷了,方纔神器竟而異動,你護持不力便是該死”

    這聲音直入衆人心底,明明話語中字句不少,卻只在一閃念間就讓衆人明晰其中含義,又是一閃念間便又忘卻,

    彷佛從未聽聞,端得是極爲奇妙。wqu

    劉屠狗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

    這刀氣長河之中蘊含一股打破萬古青天的絕強意志,他對此極爲熟悉,甚至自身融匯百家的刀意之中同樣吸納了部分。

    這蒼老憤怒、蠻橫霸道的聲音,他同樣極爲熟悉,簡直刻骨銘心。

    那是萬古刀意

    摧破天門山、斬卻善惡心的萬古刀意

    那是魯絕哀

    謫仙帖秉筆執事、飛仙觀主魯絕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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