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第一百零七章 不同凡響
    “靈感死鬥”

    劉屠狗話音落下,汝南王與公西小白俱是動容。

    宗師之間的靈感碰撞從來是兇險之極,縱然羊泉子苟延殘喘,一身修爲百不存一,但畢竟曾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通大宗師,劉屠狗倚仗着少年血勇硬打硬拼或可取勝,真要是純以靈感相鬥,那結局可就殊難預料了。

    畢竟蘊藏於心湖之中的靈感在晉入神通境界之後是何等樣的勝景,這天下間有幾人能有幸得見

    只看當日魯絕哀那一道無堅不摧的刀氣長河,便可知神通大能心意之強,要遠遠勝過靈感宗師。

    劉屠狗未入神通,即便曾僥倖擋下魯絕哀一刀,又有何把握可言必勝

    公西小白認真打量劉屠狗,見他面色平靜、眸光清澈,心中便是一動,隨即有些無奈地道:“一言不合、血濺五步,匹夫一怒、立決生死都是做都統的人了,竟還是這樣的性子。須知宗師間死鬥之約一旦定下,最是莊重神聖不過,便連王爺都不好開口阻止了。”

    他這話看似是勸阻,於此時出口卻有推波助瀾之嫌,先拿話擠兌住了汝南王。

    羊泉子聞言則先是一愣,繼而露出一個殘忍嗜血的癲狂笑容,兩眼緊盯着劉屠狗,獰聲問道:“此話當真”

    劉屠狗沒理他,只是看向汝南王姬天養。

    姬天養面色微沉,被區區一個都統打上門來,哪怕這個都統來自詔獄,依然讓這位鎮撫一方、大權在握的天潢貴胄心生怒意。

    他緩緩放下酒杯,而後直起身來,幽幽地道:“劉都統好大的火氣”

    公西小白瞧着頓覺有趣,以汝南王身份之尊貴,受此折辱仍能隱忍剋制至此,實屬難得,卻不知爲何要在百官羣臣尤其是太子和蘭陵王面前表現得那般乖張偏激。

    要說是城府幽深、每每以假面目示人,又緣何在他和劉屠狗面前絲毫不加掩飾

    更大的可能是,他這種奇異的性情或者說癖好在京師之中本就不是什麼祕密。

    羊泉子也看向姬天養:“殿下,此人天資性情際遇,放在二百年前也稱得上異數,若能將他連同他身邊的那個小藥童一併吞了,老夫有五成把握在三五年內重回神通境界若是老夫落敗”

    姬天養擡起手打斷羊泉子的話頭,輕描淡寫地道:“若是落敗,孤王留你何用權當做送給劉都統的升遷賀禮了”

    羊泉子聞言大喜:“王爺行事決斷,真真爽快待老夫恢復舊觀,定助王爺遂了心中大願”

    見這二人一唱一和,公西小白的神情立時一肅。他深深地看了汝南王一眼,心知方纔劉屠狗提出死鬥和自己的推波助瀾,恐怕正中姬天養的下懷。也唯有如此,即便劉屠狗死了,天子和鎮獄侯也是無話可說。

    他轉頭看向劉屠狗,苦笑道:“小白一時不察,算人不成,反爲人所算。汝南殿下對你我的性情知之甚深吶”

    劉屠狗卻是渾不在意,眸光仍是看向姬天養,笑着應道:“不怪你,俺素日之行事,包括數次與人以靈感決生死的事兒,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花些心思,總是有跡可循,更何況這本就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敢說就要敢當。”

    說到此處,二爺這才瞥了公西少主一眼:“倒是你,腦子確實不好使,明明早被這位殿下的奴才狠很坑過一回了,怎的還是不長記性”

    他說罷哈哈一笑,看到公西小白喫癟,心中便是十分快意,彷彿又見到了當日大雪原上那個慘兮兮的天真公子哥兒。

    笑聲未歇,劉屠狗猛地上前一步,擡手便是一掌,劈頭蓋臉地朝着羊泉子額頭按去。

    這似慢實快的一掌樸實無華,卻彷彿天地翻覆,場中幾人頓覺眼前天光都跟着暗了一暗,無不胸口發悶,汗毛倒豎。

    劉屠狗第一次與人靈感相鬥,乃是生死之間臨陣突破,屠刀斬天柱,與裴洞庭拼了個兩敗俱傷。若非慕容春曉扯出靈山的大旗,沒準兒就要被西湖劍宮的劍士們當做邪魔追殺到死。

    第二次,仍是處於下風時兵行險着,任由許遜將一輪明月狠很砸在額頭,雖然最終猛虎銜刀殺靈感,卻依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之後不得不與雲騎衛張鳶虛與委蛇。

    第三次,一來敬孫道林死到臨頭仍不失英雄氣,二來存了借刀磨礪己身的心思,便不閃不避,任由老將軍一掌按在自家肩頭,最終因禍得福,除去了許遜靈感在自家心湖中留下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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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如今面對羊老魔這等冢中枯骨,卻是絕沒有被他拍頭按肩的道理,自當先下手爲強,一吐胸中惡氣

    宗師生死之約最是嚴肅不過,更別提以靈感決生死乃是文鬥,更加重視風度儀態,羊泉子何曾見過這等街頭無賴互毆的架勢。

    他見自家竟被人如此輕視乃至折辱,立刻勃然大怒,厲喝一聲:“小輩猖狂”

    與此同時,老魔頭不退反進,向着右前方邁出一步,矮身縮頭,同時擡起左臂一攔,架開劉屠狗按下的一掌,身子向內側一旋,藏在肋下的右臂如毒蛇出洞猛地躥出,並指如刀,狠狠戳向劉屠狗的喉嚨。

    劉二爺驚咦了一聲,心道這老魔頭倒也光棍,非但應變奇快,出手更是狠辣,一見有機可乘,立刻痛下殺手,將剛剛定下的靈感文鬥之約拋諸腦後。

    他脖子向右一歪,順勢低頭,擺出一個略顯滑稽的姿勢,險而又險地躲過了羊泉子鎖喉奪命的一記戳刀。

    隨即只見劉二爺兩膝猛地一彎,彷彿一個站立不穩的醉酒之人,踉踉蹌蹌向前一撲,一頭撞向對方懷中。

    眼見得好好的宗師文鬥,瞬間演變成陰招迭出、打作一團的爛架,饒是姬天養與公西小白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生出荒謬絕倫之感。

    尤其姬天養更是驚怒交加,雖然早知魔門中人全無信義,可如羊泉子這樣,前腳纔在他的見證之下定約,後腳就當放屁一般毀諾,實在是豈有此理

    只是未等他們做出反應,場中異變陡升。

    劉屠狗前撲的身軀猛地一頓,竟是硬生生停住,只見他雙腿彎曲,身軀向前探出,挺胸松腰,一直未曾放下的右臂順勢前伸,五指作爪,搭在了羊泉子的左肩。

    他是左臂同時上擡,同樣抱住了羊泉子的未及收回的右臂。

    伴隨着這一抱,某種只可意會難以名狀的神韻,起自劉屠狗雙腿,沿着他的腰椎、肩膀、手臂、掌背,直達指尖。

    倘若劉去病在場,當可一眼認出,這正是“病虎鍛體三式”中的“伸腰式”和“探爪式”,雖然最後改探爪爲抱肩,箇中意蘊確是如出一轍。

    這一幕落在觀戰的姬天養和公西小白眼中,便是劉屠狗以雙肩架住羊泉子雙臂,又用雙手抱在懷中,宛如戀人摯友久別重逢,又似山中二虎相撲爲戲。

    然而被纏抱住雙臂的羊泉子觀感卻又不同,饒是他這等積年老魔,一生之中也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招式、撒潑一般的糾纏打法,一個冷不防,只覺雙肩一沉,搭在自家雙肩上的兩隻手直如山嶽一般沉重,倉促之間竟是無力掙脫。

    羊泉子暗叫不好,心中一片冰寒,知曉自己一時大意,已落入極兇險的境地。

    他亦不愧是積年的老魔頭,能與天爭命、自死灰中復燃的人物,一瞬間的驚懼之後便是大怒,幽綠的眸子中赤意驟然大盛,更有宛如實質的綠色光焰自他的眉心、雙耳、鼻孔乃至腦後涌出,附着在他蒼白的不見半點血色的臉上,猛烈卻又毫無聲息地燃燒着,望之詭異兇戾,如妖魔相、作惡鬼狀,唯獨不似生人。

    “小輩安敢欺我”

    他咬牙切齒地暴喝一聲,脖頸一甩,頭顱狠狠砸向劉屠狗額頭。

    這一下變生肘腋,饒是劉屠狗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路行來遇上的高手,無不注重風度儀態,絕無願意自降身份跟他死纏爛打的,往往被橫衝直闖的二爺一通亂拳打得手忙腳亂,落得個灰頭土臉。

    不想終日打雁,今日倒被雁啄了眼。

    劉二爺惱羞成怒,眉心豎痕光芒流轉、璀璨奪目,雙臂和兩腳同時發力,身軀舒展,毫不猶豫地迎頭撞去。

    只聽砰地一聲大響,彷彿龍相堂內的這片小天地都跟着晃了晃。

    出乎姬天養和公西小白意料的是,兩人一撞之後猶不肯相讓,額頭貼在一處,竟就保持着相互撲擊的姿勢靜立不動了。

    龍相堂內一片寂靜,再無半點雜音。

    汝南王姬天養見此情景,饒是他城府幽深、喜怒由心,亦禁不住錯愕不已,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彷彿一記拳頭打在了空處,原本勃發的怒氣消解大半。

    公西小白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揚,於無可奈何之中又透着三分愉悅。

    萬籟俱寂時,只聽他撫掌讚歎道:“早就聽聞宗師死鬥乃是難得一遇的勝事,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劉二爺論刀,真真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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