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屠狗 >一一五章 虎頭軍機強項令(中)
    聞言,劉屠狗張了張嘴,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方纔還對公西小白說,穿不起白狼裘就來找他換身兒黑衣,此刻言猶在耳,沒成想如今自家的黑衣竟也這般的喫香了。

    天下人究竟如何看待黑鴉、看待他這個黑鴉都統,劉屠狗心中雖不在意,卻也難免好奇,就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黑鴉的老底子之中,大多是天下之大無處容身的牛鬼蛇神,各有各的門道,領路的這名黑鴉入先登衛前還不夠資格被稱作魔頭,卻也是江湖中廝混慣了的奸惡之徒,既通曉人情世故,又善於打聽消息,一入京師就如魚得水、很是得力,是以先是被桑源派去輔助劉去病提人,又被劉去病指派來請二爺。

    他聽到二爺問話,頓時來了精神,一路上滔滔不絕,既有京師市井間愚夫愚婦的可笑議論,也有黑白兩道中人的真正謀算考量,讓劉屠狗聽得津津有味。

    按他所說,無論是誰,要想在藏龍臥虎、權貴扎堆的京師討生活,最要緊的就是眼明心亮、遇事縮頭,像詔獄這等喫人不吐骨頭的衙門,等閒本就無人敢惹。

    更別提坊間傳言,黑鴉衛是剛剛纔調入詔獄的邊軍勁旅,在狄原上殺人盈野、動輒屠族滅門,最是兇殘不過。

    偏偏這些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悍卒,對京兆府黑白兩道的種種規矩忌諱一竅不通,更別提遵行,這等手黑心狠又混不吝的愣頭青最爲難纏,稱得上生人勿近、鬼神難欺。

    是以連日來,哪怕黑鴉衛多次當街縱馬、招搖過市,乃至出現上百黑鴉當街飲宴的稀罕景兒,官面上都自始至終無人出面干預,市井之間的城狐社鼠地頭蛇們更是銷聲匿跡,唯恐被才進京的詔獄黑鴉拿來立威。

    這倒也罷了,似黑鴉衛這般驟然而興、專幹髒活兒的衙門,京師百姓不知見過多少,都是旋起旋滅,根本不能長久,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二百年前據說有大內御馬監,上馬管軍、下馬治民,總管大太監與內閣的朱衣宰輔們分庭抗禮、絲毫不落下風,然而一朝分崩離析,落得個牆倒衆人推的悽慘下場,到今天早已是個無人問津的冷衙門。

    當今天子坐穩龍椅之後,便輪到宮中內務司權傾朝野,到今日雖然聖眷日衰、頹勢盡顯,但一日不倒,“內詔獄”之名就依舊名副其實。

    至於軍部職方司、刑部內院,乃至穀神殿紅衣武士等等,在江湖上都是威名赫赫、各擅勝場。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得意時日極短的人物和衙門,至今連名字都很少有人提及了。

    至於詔獄,近些年來威勢日隆,皆因當代鎮獄侯據說乃是神通大宗師,又有謝山客坐鎮天獄山,座下青衣鬼卒、赭衣捉刀奴的兇名可止小兒夜啼。

    今日謝山客提刀阻攔天人一劍,悍然破境入神通,詔獄的風頭更是一時無兩,只是在許多明眼人看來,卻已是落入了兩強相爭的危險境地,一個不好反而要跌落雲端。

    神通大宗師之間的爭鬥,距離市井太過遙遠,鎮獄侯和謝山客也不會自降身份,來與這些個陰溝裏撈偏門的小角色爲難,反而鎮獄侯麾下黑鴉私軍的一舉一動更加的引人注目。

    於是,在有心人的宣揚下,當日詔獄黑鴉校尉劉屠狗爲了救下追隨法十二大師的諸多信衆,硬抗神通一刀,當場重傷垂死的俠義之舉,短短數日內已然傳遍京師,假以時日必定名動天下。

    更有甚者,黑鴉衛進京路上的所作所爲、金城關斬旗之功、孫道林被斬首滅門乃至原本先登衛的種種事蹟,都開始在京師裏悄然流傳。

    這些事蹟有好有壞,或是確有其事,或是被添油加醋從而面目全非,或是根本就子虛烏有、憑空捏造而來,一經傳播,自然褒貶不一。

    許多人覺着黑鴉衛雖然橫行跋扈,但其中不乏劉二爺這樣的好漢,比起

    欺壓良善,更願意向強者和惡人揮刀。既然是好漢,跋扈一些原也算不得什麼,大夥兒讓一讓又何妨

    反之,對黑鴉衛不以爲然乃至深惡痛絕的也是不乏其人。

    奈何劉二爺當日救下的人着實不少,官員家眷、平頭百姓乃至江湖各色人等皆有,只要這些人還沒忘記這救命之恩,黑鴉的名聲就還不至於臭不可聞。

    聽到此處,劉屠狗方知,無論是京師街巷中隨處可見的普通百姓,還是那些盤踞於市井的地頭蛇,這些他從未留意關心的小人物,自黑鴉入城的那天起,生死榮辱都將繫於他手。

    在這些人之中,又有多少曾經的狗屠子和老白呢

    長安縣治本就在京兆府之內,離得並不很遠,劉屠狗未及太多感慨,行不多時,遠遠就見到數十黑鴉將一座官衙團團圍住,官衙大門敞開,門內只有幾個衙役在,個個戰戰兢兢地哭喪着臉,生怕黑鴉們一言不合殺進門去。

    有了方纔一番感悟,再看這些衙役時,劉屠狗不免多了幾分惻隱之心。

    他朝劉去病招招手:“怎麼回事要進便進、不進就走,賴在這兒堵門做什麼瞧你們把人家嚇的。”

    劉去病見是二爺,連忙策馬過來。

    他對劉屠狗不着調的訓斥和疑問置若罔聞,反而是將二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見他的氣息雖若有還無,但面色如常,不像是剛剛大戰了一場的模樣,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又有些疑惑。

    劉去病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黑鴉,欲言又止。

    劉屠狗見狀,笑着擺擺手:“羊泉子已被我所殺,死得乾乾淨淨,欠咱黑鴉的血債已然銷了。”

    此話一出,在場黑鴉人人振奮,看向二爺的目光更加熱烈了幾分。

    雖然劉屠狗空口白牙,並沒帶回羊泉子的屍身,但他歷來說到做到、從不欺人,說羊泉子死了,那就肯定是死了。

    爲了幾條粗鄙軍漢的賤命,劉二爺不但追殺羊泉子數百里,沿途搗毀許多宗祠廟宇,留下天大的惡名,還跟一位親王叫板,非但公然登門殺人,最終竟然還真教他殺成了,這樣的主將,又怎能不令他們甘心效死

    也唯有劉去病,跟在公西小白身邊做了一段時日的侍衛長,見識非比尋常,才能略微體會其中的艱難和兇險。

    若無意外,按照二爺往日遇強更強、把人往死裏得罪的行事風格,只怕日後詔獄南衙將時刻面臨那位汝南王的反撲和打壓了。

    劉去病心知此刻並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連忙收拾好心情,向劉屠狗解釋道:“二爺,我並非怕了這幾個衙役,只是這位長安令確實非比尋常。傳說此人能夠高升入京,是因爲得了權相敖莽的青眼,赴任之時又被高僧法十二一路護送北上,是以無論黑道白道,都敬他三分、無人敢犯。”

    “此人接印履新之後,行事極爲剛正,也不去拜見敖莽,只是端坐縣衙大堂聽訟理事。不過數日之間,就重重處置了幾個家世顯赫的紈絝子弟,秉公裁斷了數起久拖不決的疑難大案,令百姓既敬且畏,因着個什麼典故,便有讀書人稱他作強項令。如今他不肯放行,病奴兒不敢擅自做主,如何行事還請二爺示下。”

    劉屠狗惡狠狠地瞪了自家刀奴一眼:“難爲你知道得這麼清楚好的不學,偏跟公西小白學了一身瞻前顧後的臭毛病你啊,莫要忘了當日捧刀時的兇狠決絕、孤注一擲”

    說到此處,劉二爺忽地一頓,擺擺手道:“算了,你境界不到,說多了反而不好。”

    他輕輕咳嗽一聲,吩咐道:“你帶人去大牢提人便是,誰敢阻攔,別打死了便成。”

    “至於二爺我麼,這就去會會那勞什子的強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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