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林晚晚的心裏，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更沒有想到，她會把這些話說出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義正言辭，鏗鏘有力的說出來。
白璟辰陷在心中翻江倒海的震驚裏，無法躲閃。
他去過她們在莊子上住的那個小茅草房，無法想象一個宰相府的姑娘，一夜之間到了那裏是如何生活下去的，這些從天堂落到地獄裏的災難，都是他送給她的。
而此時，她卻在秦姨娘面前，爲自己開脫的乾乾淨淨。
白璟辰低低的笑起來，他想，從今往後，他的心裏，也就只能裝下這一個人了。
他轉過身，先走出了這個屋子，仰起頭看着外面的太陽，明晃晃的掛在那裏，白三爺的心裏，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竊喜。
第一次覺得，沒有真的死在那場戰役中，真好。
大家見白三爺走出去了，也都跟了出去，三才有些不放心，就遠遠的坐在院子裏的木馬上，念兒正是護東西的年紀，跟他瘋鬧着，他一邊陪着玩，一邊注意着屋子裏的情景，以免在出現什麼夫人被欺負了一類的事情。
門被王先生關上，屋子裏就只剩下了三個人。
彷彿又回到了剛剛被攆到莊子上的情景，從三個人，到轟轟烈烈的一大家子，又到三個人。
林晚晚垂着眼睛，目光中沒有一絲的溫度：“你冷靜下來了嗎？”
秦姨娘靠在牀腿上，擡眼看了看林晚晚，被她那一番話訓斥的不再哭鬧，只剩淚如雨下。
秦姨娘長得很好看。
如果不是生了一副好的模樣，大約也不會在將軍府受寵愛這麼多年，如今雖然上了年紀，可這哭起來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看了，也會有幾分心軟。
但林晚晚沒有任何感覺。
她覺得秦姨娘一點兒也不值得可憐。
“到莊子，咱們喫的第一頓飯，就只有兩個餅子，那時候你對我非打即罵，我仍舊給了你一塊，你記得嗎？”
她看着秦姨娘，輕聲說道。
“我若是知道你今天會把自己吊在這上面，那塊餅子我就是餵了狗，也不會給你喫的。”
“他要我死。”
秦姨娘擡起眼睛，眼淚順着面頰一滴滴的砸下來，目光裏，是徹徹底底的絕望：“這些年我做小伏低，如履薄冰的活在那麼大的將軍府裏，最後的結果，就是他要我死！”
對，這纔是她今天尋死的根本，若真是因爲白璟辰，她大可以早早的了結了自己，而不是等到今天。
林晚晚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樣，蹲下身，看着秦姨娘的雙眼：“你是聽見了，我和石管事的對話，是嗎？”
秦姨娘沒有回答。
“你沒有想到，當有人和老將軍說，要你死的時候，他竟然一句話都沒有替你說，對嗎？”林晚晚說處這句話，自己先笑了起來。
笑這句話，簡直荒唐的她都不忍心說出來。
“上一次鈴兒來的時候，他想要我們死的這件事，不是都已經清清楚楚了嗎？怎麼事到如今了，你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還對他抱有莫須有的幻想呢？”
林晚晚的目光逐漸疑惑，她並不是很能理解秦姨娘的話，人不過就只有一條命而已，死在誰手裏又有什麼區別，終究都是死了罷了。
“姨娘糊塗了！”白青青在林晚晚身後，終於哭的倒過來一口氣，跪爬到秦姨娘的身邊，拉着她的胳膊：“她便是想一萬個讓你死！你就要一萬個好好活着纔是！你若是這麼輕而易舉的死了，那豈不是便宜了她！”
秦姨娘看了看白青青，眼淚落得越發的快了，她畢竟比她們年紀都大，這些道理如何能不懂，可對老將軍的心死了，她那些爭來爭去的心思，也死了。
“秦姨娘，這快一年的光景，你也看清楚我林晚晚了。”林晚晚的語氣趨於平淡：“我救的了別人，也救得了自己，但我不救想死的人，你要真想死，我一會兒出去，你大可再把自己吊起來。”
“只是你想清楚，你死之後，白青青該如何？院子裏的兩個孩子又該如何？你自詡是姨娘，便是孤身一人，這些都是正室的孩子，可是血脈都在，這是你否認不了的，你不是毫無羈絆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能說到這裏，林晚晚覺得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了，至於她能不能聽得進去，那就是她的問題了。
“你始終……還是母親啊……”白青青像是被林晚晚最後一句話戳到了心上，伏在秦姨娘身上大哭了起來，秦姨娘也跟着掉眼淚，母女兩個哭在了一處。
哭的着實是讓人有些心煩。
林晚晚晃了晃一團漿糊的頭，轉身推開門，走了出來，院子裏，三才抱着木馬，死不撒手。
念兒踩着他的腿，抓着他的頭髮，也死不撒手。
三才的智商，也就只能和念兒這樣的三歲娃娃一起玩兒了。
“夫人。”三才見着林晚晚從屋子裏走出來，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地上一個骨碌爬了起來：“秦姨娘……”
“不必管她。”林晚晚累的腰痠背痛的，她撇了一眼三才，臉色不大好看：“你這……”
三才抓了一把腦袋，發現髮髻鬆散下來，頭髮一縷一縷的散着。
“像被人糟蹋了一樣……”林晚晚低低的吐槽了一句。
三才陪着念兒玩兒成了這幅狼狽的模樣，反被林晚晚損了一句，又不敢損回去，只憋的臉色通紅，站在原地生氣。
林晚晚也沒有留意他，只是把念兒抱在了懷裏，準備回去睡午覺。
“夫人！”
剛走了沒兩步，大劉從正堂過來，叫了一聲林晚晚：“范家大少爺到了，在正堂候着，說有事要找你！”
林晚晚的頭更疼了。
今天的這個午覺，就是睡不上了。
三才：林晚晚你有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