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二十八章 告別
    “能有什麼相干?您是王妃,是我們的夫人,我們的主子,您的哥哥我們自然要愛屋及烏,夫人莫不是想着我們不敬他纔好?”

    不過片刻,又變身成了那位伶牙俐齒的子楓。

    我可不曾見過你尊我愛我,平日裏多的是斜眼,白眼,不順眼的向我行注目禮!

    我輕“奧?”一聲,而後用狐疑的眼神掃向她,直到她敗下陣來,躲開我的目光,撇撇嘴角說道,“那…那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

    她話畢就衝進了雪地了。

    我立刻回了房,把小九喊了過來,進行了一番吹捧誇獎。

    “鑑於你有這樣敏銳的觀察力與求知慾,小九,我不得不交代給你一個新任務!”我鄭重道。

    她的眼裏瞬間有了光,“什麼任務!?”

    “還像從前一樣,多注意下你的子楓姐姐,你若做得好,許再過不久,你子楓姐姐就要嫁出去了!”

    當然要記得畫大餅。

    “真的嗎!?那小九在所不辭!我去了,夫人——”

    小九瞬間沒了影——孩子是真上了心。

    但她光上心也沒什麼用,子楓有常人沒有的警覺心,小九日常的暗暗觀察,她都看在眼裏,因此,次次出府都能甩了小九,讓她無功而返,但好在小九永不言棄,跟的次數多了,總能有那麼一兩次眼見爲實。

    但即便就這一兩次,也足夠我去盤問一番了。

    子楓又一次在廊下愣神的時候,我走了過去。

    “如今王爺不在,你有什麼事犯難,同我說就是了!”

    我一副知心姐姐的樣子上前引導。

    “你讓小九盯了我這麼多天…到底存了什麼心思?”子楓毫不扭捏。

    “我哥哥…他老實的很……”

    “可是他先來招惹我的!”子楓冷笑一聲,側過目,眼睛裏彷彿生出了刀子,“你也覺得我不配?”

    就這眼神,我敢說不配嗎?

    “瞧你,說得什麼話!我怎會有此意!”我巴不得有個厲害的嫂嫂,這樣也能讓我哥哥免遭人欺負。

    “我是說……倘若你有意,我也許能幫到你!”我誠意滿滿。

    “幫?怎麼幫?我一個奴婢出身的下等人…”子楓低下頭,半個身子靠在廊下的柱子旁。

    怕是隻有她自己這樣自怨自艾,以周凌清對她的重視程度,她在凌王府幾乎是大小姐的存在。我哥哥憨厚又不怎麼聰明,能博得女子的芳心已實屬不易。

    因爲心有愛意,所以認爲對方事事都好,覺得自己處處配不上。

    果然情愛令人自卑。

    “那日我去新買的莊子上對賬,路上被小偷扒了錢袋,卻正好遇上了他,他文文弱弱的,卻在聽到我的呼喊之後,站了出來,話不多言追上去抱住了小偷的腿,任憑對方拳打腳踢都不撒手,我也追了過去,我們終於一起奪回錢袋,他卻寧死不收謝金;第二次見,是他守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等着我,原來那日廝打中我丟了珍珠手串,後被他撿了去,他便日日守着,等我再路過一次,”子楓像是在講尋常故事,她低着眼簾,一字一句的說道,“這次我們相熟了彼此,我只覺京都真小,他竟然是你的哥哥,我這才最終相信你平日裏的善心並不是裝出來的,畢竟你有一個這樣好的哥哥……我們就這樣來往起來,你哥哥每每都要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給我,唯一一次說見我臉色不好,送了許多人蔘來,我卻每日給你送去些,讓你給如煙熬了湯,我…我是想彌補我從前的過錯,我怕連我的心都……配不上這樣好的樂澤……”

    歷朝歷代,英雄救美的故事,果然經久不衰。當然子楓這個浪子回頭,也很精彩。

    “這事兒我會與王爺說,自然讓你風風光光的進了趙家——”我又承攬起了差事。

    “可…可你母親……”

    “放心,母親會接納你的……”

    “樂澤說,他…他在家裏的安排下已經相了個尚書府家的小姐……”

    原來在愁苦這個。

    “相多少又有什麼用?他心裏又只有你一個……”

    都是些莫須有的擔心。

    子楓這才愁下眉頭,“謝…謝謝你……”

    我的不用謝還在脣齒間,她就已經紅着臉,跑出了老遠。

    小九隱在暗處,此時跳了出來,“夫人,我立功了?”

    我笑道,“對!這都是你都功勞!日後記得同你子楓姐姐討喜糖喫!”

    小九樂得眼角都出了小細紋。

    周凌清不在,不想我們的日子竟更融洽了,但事實遠沒我想象中靜好。

    楚淮登府的時候,大約還有半個多月便要跨年了,府上的紅燈籠,對聯,吉祥如意結都已經開始裝扮上了,我正在指揮小九貼倒福。

    “小園子裏的活計,也要夫人親自上場嗎?”

    我回過頭,卻見楚淮背手端正的站在離我十步遠的白梅旁。

    “府裏的小廝越發懶了,楚大人大架竟也不通報一聲——”我把手裏的幾張福扔給小九,示意他們繼續,之後才走向楚淮,“王爺出征,想必楚大人是知曉的,不該此時拜訪的——”

    “路過而已,來討杯熱茶,夫人是否成全?”

    一個城南,一個城北,幹啥能路過?楚淮如今也撒謊不打草稿了。

    “那請廳堂裏頭請——”

    我說着領他去了前門的廳堂,一路無話,到了堂裏,我在主位落了坐,並讓小廝奉了茶,楚淮順勢坐在我右手邊那一列的第一個小椅上。

    “我怕是不在京裏過年了,我明日就要走了,”楚淮環視着四周,突然開了口,“你如今…很有高門大戶夫人的樣子了…”

    “去…去哪裏?”

    不詳的預感像時不時傳來的炮仗聲,在我腦子裏嘭的爆了炸。

    “去關外。”

    “關外?”

    “是,關外。皇上封我做了監察都尉,並令我早日去上任——那裏遲早會成爲朝廷的囊中之物。”

    “楚大人說笑了,關外本就屬周朝所有。”

    把人家周凌清支走,就是爲了悄無聲息的把人家打下來的“小天下”據爲己有嗎?

    “你如今真是一心向他了,”楚淮擡眸看着我苦笑,隨即又變了臉色,“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回心轉意——周凌清他這次,未必能活着回來——”

    “你…你們要做什麼!?他從未存心害你!”

    咋朗朗君子成了一個這了?

    “未存心害我?那幾日牢獄之災所受的屈辱又算什麼!?一切全拜他所賜,總有一天我要把他踩到腳下……”

    你們兩口子真有意思,都喜歡把別人“踩到”底下。

    “既知曉我‘一心向他’,你還在我面前這樣大言不慚,就不怕我傳書給他?”我呲牙說道。

    “如今你的信已經傳不出去了——”他的手撫上茶碗,話說的平靜。

    “那你今日來此,只爲耀武揚威?”

    我氣極攻心——周凌清若死了,滿府的人何去何從,我的五千金怎麼辦?啊呸呸,說什麼五千金?到時候,周凌清數條莫須有的罪名齊發,我連小命都難保矣!

    “明兒,你怎能這麼想我?”楚淮面生急色,“我此行不知什麼年月才能回來,什麼時日…才能再見你!我自然要來見你最後一面!”

    我發現這“探花郎”不太行,腦子更是有問題,從前已經那麼明確的說“咱倆不可能了”,還在妄想啥?我阿姐的花容月貌不夠他享受嗎?還是……他就是審美有缺陷?

    最後還要同我說這麼多,我看他就是成心的!

    “見也見了,楚大人請回吧,”我說着起了身,邊走邊整理衣袖,“還有,我並不是迫不得已才說這些話的——楚淮,我對你沒有更多別的情意,這真的是真的!”

    我想我眼神裏的誠意已經迸發得足夠了。

    楚淮亦站了起來,他看向我,眼裏含着笑,“你不必這樣強調,這件事我知曉了——但我對你,卻是滿心情意,這也真的是真的!”

    好了,也別互相強調了,散了吧。

    “那好,請您揣着這份情意上任去吧,一路走好!”

    我下了逐客令。

    楚淮並不氣惱,他仍笑着,微微拱手,“那楚淮先告辭了,明兒,咱們後會有期——”

    接着就是他筆直挺拔的身影漸漸出了我的視線,等他完全走遠,我才緊忙喚來了前門管家向他詢問凌王府的處境。

    管家如夢初醒,拍着腦門說道,“怪不得怪不得!大前天晚上,我瞧見府外頭站了許多官兵,我還只當是王爺臨行前,調來護院的,這麼看來,我們…我們大家是被監視起來了?”

    “噓,小些聲,不要說出去!”

    我囑咐道。

    管家下意識的捂了嘴,點頭如搗蒜。

    結果第二天就有小廝丫頭幾位老嬤嬤,攜了家當遞了辭呈。

    另外一些賣身契在府裏的,也跪求了來,哭着說道,原已經是被髮賣了的罪臣之後,王爺這不知又犯了什麼罪,他們不想一條命搭在這裏,只望主子給個活路,再無他求!

    我看着眼前子楓翻出來的厚厚一沓賣身書契,只覺天旋地轉,頭腦發懵——若周凌清有個三長兩短,這些人,還有活路能逃,我呢,餘生只得禁錮在這一方天地裏了,哪日皇上一個不高興,潑天髒水下來,只一條死路亙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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