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錯枕眠 >第七十六章 死灰復燃
    我在席間笑僵了臉,周凌清卻如魚得水,大家馬屁拍的根本停不下來,這廝看上去也很受用。

    只是府裏的歡樂,同外頭千鈞一髮的局勢,也過於天壤之別了。

    我百無聊賴間尋了個由頭要去新房同“新娘子”作伴,周凌清應的很爽快,我起身起的也毫不遲疑。

    然後我這個倒黴蛋就被人劫持了。

    我堂堂一個大周的皇后娘娘,在自己從前住的府裏,自己哥哥的婚禮上,光天化日下,被人劫持了。

    身邊跟着的幾個小丫頭也不知被點了什麼穴,通通暈了過去。

    我一邊覺得可笑,一邊求着好漢饒命,蒙面人並不理我,只將我擄到了目的地,就嗖的沒了影,嗯,目的地不是別的地方,仍然還在府裏,高高的門樑上懸掛着悠西閣的字樣——正是我第一次入凌王府時的“落腳處”。

    由於這是最深遠的院子,自我搬出後,就再沒了人居住,因此目光所及之處,雜草叢生,荒涼至極。

    楚淮就是在這個小小庭院兒裏緩緩轉過了身。

    “明兒,別來無恙?”

    他卸下斗篷,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眼睛直直的看向我。

    我盯着他那張溫潤如玉,又飽經磨難的臉,一時沒了話。

    “那日,果真是你?”

    我怔了良久,才緩緩問道。

    “是——我說過我會回來!”他竟還頗爲自豪,言語裏充滿着驕傲。

    我只覺頭腦一片空白,從頭髮絲麻到了腳底,嘴巴不受控的嚷道,“回來做什麼!回來做什麼!?他不會放過你!再也不會放過你了!”

    “這次,是我會不會放過他!”楚淮自信得很,他踱步到我跟前,訴說着這莫名“自信”的來源,“沈從軍找到我,並通過我與許多‘前朝’廢棄官員有了聯繫,我們這遭回來,就是要將天下改寫——前些日子大軍晝伏夜行,如今終於行至長安城,城裏也早就埋伏了精兵團,今日趁他鬆散,只等下了夜,精兵團便去大開城門,這番裏應外合,一切都唾手可得,”他頓了片刻又道,“我原不該此時出現在這兒,但,我迫切的想見你,便領了入城的差事——”

    話畢,他一把將我帶進了懷裏,低聲耳語,“跟我走吧,咱們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一會兒你便跟着方纔的蒙面高手去城外與大軍集合,我忙完這裏的差事,即刻去尋你……”

    這是在說什麼癡人夢話?

    “你!你不要同他作對了!這話我說過多次,你如何就聽不進去!?周凌清他,千錯萬錯,可他終究是難得的爲天下臣民的好帝王…況且,他城府之深,不是你我能預見的!聽我的,現在脫身……現在脫身還來得及……”

    我顫抖且透着慌亂的聲音,被門外一聲渾厚的笑打斷了。

    “來得及?恐怕沒機會了——”

    悠西閣裏霎時立滿了烏泱泱一片軍士,當然,打頭的是周凌清。

    這話,也出自周凌清之口。

    “朕的仁德之心,你竟絲毫不珍惜——也罷,你本就不值得,既又送上門來找死,朕,成全你!來人,扣押了楚賊!”

    周凌清一聲吼,立時有人捉拿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楚淮。

    “皇上開恩!”

    我知曉此刻我無聲勝有聲,但還是忍不住跪在他腳下求起了情。

    “開什麼恩?朕開的恩還不夠多嗎?瞧瞧!你睜開眼看一看!”周凌清說話間將我拎了起來,掰着我的頭往北牆角看去,只見牆角處許多黑衣人被周凌清的人制住了手腳,彎着腰背。

    “朕放過他們,可他們呢!?他們要置朕於死地!倘若不是朕機警,早派了重兵守在暗處,朕此時此刻,早就死在了這兒!”

    周凌清說着眼裏又冒了紅光,他已然憤恨到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境界。

    “明兒,成王敗寇,你不必多言,”楚淮一副赴死的樣子,眼神定在了周凌清臉上,“你,殺了我吧!”

    “殺你?殺你豈不是便宜了你,朕要留着——慢慢玩!帶下去!”

    至此,子楓大喜的日子被這場暗殺與反殺攪得天翻地覆。

    但婚事還要繼續下去,周凌清沒事兒人一樣將楚淮等“逆賊”抓回了皇宮,並跟滿府的人說皇后娘娘也受到了驚嚇,要一併回去,大家不必因此擾了心情,繼續喫喝玩鬧就是,畢竟“大喜的日子”!

    顯然周凌清這是有備而來,子楓的婚事也是他算計內不可缺少的環節。

    回宮後他將楚淮扔進地牢,就去了金鑾殿召見被臨時集合來的大臣們,此時也並沒有功夫爲難我——他在這場事變裏忙的不可開交,尚且還顧及不到別的。

    當然,我自認爲坦坦蕩蕩,如何也罪不及我,比起我的安危,楚淮的處境才更令人憂心。

    但很快,我的心思不再在楚淮身上游移——坤寧宮裏,已亂作一片。

    見我回來,小九哭喊着迎了過來,她道方纔有人來報,小俊材課堂上暈了過去,皇貴妃宮裏的人將他接回了未央宮!

    “嬤嬤呢!?嬤嬤可曾來說什麼!”

    我一邊發問,一邊調轉了方向往未央宮疾步走去。

    小九跟在我身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嬤嬤好幾日沒往坤寧宮來了……”

    “也不曾託丫頭來嗎?”

    “不曾——”

    “這樣蹊蹺的事,你也不報給我?”我話裏懷了幾分惱怒。

    “因了嬤嬤說未央宮與坤寧宮有些遠,若無事也就不來回跑了,畢竟皇子身邊要人照料……”

    “嬤嬤親自來同你說的?”

    “不不,是託未央宮的小宮女來傳的信!”

    我扶額——那這,更蹊蹺了!

    於是我腳下生風,走得更快了些,平日要一炷香才走完的路今日只用了一刻鐘就見了未央宮的門。

    未央宮裏十分寂靜,沒有人聲兒,只門口守着個小丫頭,見我過來,慌忙着想要到殿裏報信,被眼疾手快的小九抓了個正着,“見了皇后娘娘不行禮也就罷了,扭頭要跑又是怎麼個意思!?”

    “奴…奴婢不敢!”她哭喊着跪倒在地,不住的磕頭。

    “皇貴妃在哪裏?皇子又在何處?”我冷着臉問道。

    小丫頭瑟瑟發抖,嘴巴緊閉。

    這不說話,就更更蹊蹺了啊,我不再理會她,擡腳進到了殿裏,此時,殿後忽的傳來了低低的哭聲,我穿過主殿到了後頭的一排房屋前,循着聲音尋了過去。

    哭聲漸漸響亮起來,我知曉找對了方向,在其中一個小房門前站定後一腳踹開了門。

    天爺,這一間四四方方的小屋,裏頭約站了七八個人,小俊材躺在唯一的榻上,合着眼放聲高哭。

    七八個人中,徐盈盈坐在榻邊,眼睛盯着小俊材一瞬不動,其中四五個宮女裝扮的立在兩側託着托盤,托盤上有茶碗,毛巾,亦有些西洋傳來的軟管針頭等械具。

    一個街頭郎中打扮的人正跪在榻邊放俊材的血!

    另有一個身着怪異衣衫的蒙面僧人手持佛珠立在一旁,嘴裏還唸唸有詞。

    我的到來驚到了一衆人,徐盈盈受到的驚嚇最甚。

    我扭頭示意小九找人來,而後三兩步衝到了前頭,將毫無準備的郎中推了個底兒朝天,他手裏接血的茶碗隨之碎了一地。

    “皇后娘娘萬福——”

    徐盈盈見狀,利索的跪了下去,屋子裏的請安聲開始此起彼伏,跪了一地。

    “皇貴妃?這就是你再三保證對皇子盡心的照料!?”

    我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小俊材,憤憤的悶聲質問。

    “皇子體弱,臣妾尋了人給皇子看身子,正是對皇子盡心的體現——”

    徐盈盈死鴨子嘴硬。

    但人家的確是請了大夫,許就是個偏門佐方,我一時沒有她行事不端的實在證據,也無話可說,只抱起了小俊材就要走。

    “皇后娘娘這般行事不妥吧,皇上不曾下旨,皇子——你沒有資格抱走!”

    徐盈盈噌的從地上起了身,擋在了我前頭。

    “趁着本宮不在宮裏,對一個小孩子下手,竟還謊稱給他看病,以爲本宮瞎了眼不成!?立刻滾開,倘若孩子有個三長兩段,本宮絕不放過你!”

    “病貓”從來都是和善可欺的樣子,此刻化身母老虎,嚇得徐盈盈一個趔趄險些仰過去。

    但她十分硬氣,仍然沒有挪開的意思。

    “皇……皇后娘娘是你?……是你嗎!?奴家在這裏!在這裏!”

    我正與徐盈盈怒目相對,後院裏又傳來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呼救聲——是嬤嬤的聲兒!

    我抱着小俊材不撒手,剛想奮力衝出去,跪在一邊的僧人忽的起了身,他也擋住了我的去路。

    “這裏是皇宮,你逃不掉的,倘若你識趣,就知曉該怎麼做!”

    我的話他不爲所動,反而發出了怪異的笑聲,與此同時,掀開了自己的面紗,連帽長袍僧服也被他解了開,只見他那光禿禿的頭下長了一張燒燬了一半的臉,方纔粗糲的嗓音,此刻卻變得低吟,“不認得我了?也是,我這個鬼樣子,連我都不敢相識……”

    他說着擡手撫上了那半張被燒燬的左臉,我只覺他的聲音耳熟,卻又與相熟之人對不上號,直到他又湊近了些,我才識清了這人。

    此人是,沈青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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