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泉先徹底嚥氣才離去。
對於泉先彌留之際的情緒，梁淵也大抵是知道的。
對自己的感情，他應該是極爲複雜的。
或是尊崇、或是感激，也或是幾許嫉妒與怨恨。
對比，梁淵也沒什麼可計較的——畢竟人都沒了。
俱往矣。
對於鮫人族的新王，梁淵倒是覺得，泉先的兒子或許要比泉先做得更好。
這個世界上第一隻獲得智慧的鮫人和第二隻獲得智慧的鮫人生下的孩子，從出生之刻便擁有了鮫人族最高的智慧。
由他統領的王庭，應會比其父更加完美。
梁淵搖了搖頭，身影漸漸消失在鮫人王庭中。
山川河流、四海九州。
對於梁淵而言，還是九州比較重要。
不過對於鮫人王庭，他還是會繼續注視下去。
畢竟鮫人族是第一個智慧種族，自己也很想知道，這個種族接下來會如何發展，最終的結局會是如何。
況且羽族的形成最起碼還要千年，而建木那邊需要的時間更久。
放眼九州，唯一值得期待的也就只有鮫人王庭了。
而此時，鮫人王泉先的屍身已經開始被安葬。
泉先早早便有預感，在幾年前便動用了上千奴隸，爲自己修建了一處墓穴。
因此，泉先也迅速的躺進了這個由他一手打造的墳墓中。
自泉先死後，二代鮫王泉安也常常坐在王座上思考。
特別是無人之際。
他時常因爲恐懼而無法入眠。
他的恐懼與其父親完全不同。
他的恐懼是因爲，他不知道該如何做好一個王。
他的父親擁有可以平息一切動亂的巨鯊之力。
而他卻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始神都沒有見過——這也讓泉安多次產生懷疑，自己是不是沒有受到始神的眷顧？
抱着這樣惴惴不安的態度，泉安也過了數年，一直以來皆是風平浪靜，無任何神蹟與神罰。
到這裏，泉安已經漸漸穩定了心神。
他開始考慮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實現先王臨死前的願景，讓後人知道我們的歷史？
專門找一個鮫人，讓他將所有的事情全都記在腦子裏，然後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本來，泉安是打算這樣做的。
直到五年之後，那個負責記錄鮫人族歷史的鮫人得了一場大病，暴斃而去。
在臨死之前他甚至沒有找到一個合格的傳人，將一切都告訴他。
此後，泉安又尋了幾人，卻發現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遺漏之處。
乾脆，泉安便讓每個人都記錄一部分，這樣一來就不會因爲工作量的問題而遺忘。
又過了幾年，泉安發現，他們竟然開始篡改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將一些明明不屬於自己的功績大放厥詞的放在了自己身上。
就算沒有這麼做，也將自己摻和進了故事中，擺在了一個極爲關鍵的地方。
泉安明白了。
鮫人們都有各自的虛榮感，在得知這件事情會流傳給後代子孫時，下意識的會爲自己臉上添光彩。
既然無法靠代代相傳而將事情遺留下來，那麼還有別的辦法嗎？
一日，鮫人王泉安在珊瑚礁中散步，忽地發現了兩個孩童湊在一起，在沙灘上歪歪扭扭的不知做些什麼。
泉安好奇的湊了過去，發現是自己哥哥的兩個孩子。
自從當年先王將王位移交給了自己之後，泉息便徹底陷入了沉默，以往活潑的性格不在，轉而變得穩重起來，不過一百五十歲的泉息已經擁有了兩個孩子。
泉安聽說，泉息走上了先王的老路，一心一意想要研究出腿來，想要去陸地看看。
對此，泉安也無可奈何，自己的兄長自幼就要強，他認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
收了心神，泉安俯下身子，看向自己的兩個侄兒，他們正在沙灘上以貝殼爲工具，塗塗畫畫着。
看到這一幕，泉安陷入了沉思。
“你們在幹什麼啊？”泉安問道。
大一點的孩子俏皮道，正如同當初的泉息：“王，我們在畫畫！”
“這是我，這是弟弟，這些是敵人，我們一起……”
他們給泉安講述自己編造的劇情，不過就這樣，倒是讓泉安陷入了沉思。
是啊，既然口口相傳沒有作用，那爲何自己不用畫來將這一切記錄下來？
沙土上記載不了很長的時間，那就篆刻在牆壁上、篆刻在貝殼中、篆刻在龜殼裏、明珠中。
若是按照正常的起源發展，鮫人應該在很早之前就擁有了文字。
但奈何鮫人的發展是被拔苗助長而成的，以至於王庭建立之後卻始終沒有自己的文字。
如果說，語言使鮫人擺脫了動物的本能生活方式，那麼文字則使鮫人由原始矇昧狀態進入了文明狀態。
想清楚的情況之後，泉安異常的興奮，他的全身都在顫抖着，似乎是因爲解決了先王遺留下的難題而感到興奮。
他回到宮殿之後，立馬就下達了一個命令：“挑選能工巧匠，在宮殿內飾兩側的位置，刻下三十六片壁畫，從先王遇神開始！”
調離完工匠之後，泉安立馬又下達了另一個命令，召集衆王族。
王庭雖已經開始進入君臣時代，不過大臣們大都是王族成員。
原因無他，普通鮫人與奴隸鮫人的智力水平太低，唯有王族智力高，可以主持一些事物。
見王族們到來之後，泉安立馬興致勃勃，將自己的想法講述給他們聽，同時以貝殼爲媒介，畫出一個簡化的魚尾，然後加上了一個魚叉：“這就代表着鮫人。”
做完之後泉安又在代表鮫人的符號上，畫了一個王冠，然後道：“這是王。”
其他王族見此情況，立馬瞪大了眼睛，七嘴八舌的談論着，開始創造文字。
“這是魚！”
“這是太陽、這是月亮！”
“這是我，嘿嘿嘿……”
“你也配單獨列出一個？快快擦去！”
王族們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之後，泉安心滿意足，望着他們共同創造出的符號，開口笑道：“就叫它文字吧。”
“屬於鮫人族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