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一年他差一點把三兒子打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那孩子脾氣又臭又硬。
可是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小兒子這麼聰明，這麼可愛。
爲什麼顧傑不能把顧恆當成自己的親弟弟那樣照顧？
如果他真的擔當起一個哥哥的責任，自己又怎麼會去打他？
他內心裏只是編排了一個藉口，就是顧傑不聽話，顧傑的錯，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爲顧傑造成的。
所以顧傑後來離開的時候，他真的是鬆了口氣，也許這個家終於可以安靜。
顧傑聽說自己把他騙回來下鄉的那一刻，紅着眼睛對自己吼的那一些話，他當時只是覺得諷刺，一個當兒子的也敢跟當父親的這麼說話。
還反了他了，他纔會憤怒之下說出不認兒子的話。
可是他真的沒有下決心那麼去做，後來會登報，那完全是因爲顧傑臨走的那一天，居然去把小兒子打了個半死。
當他看到痛哭流涕的小兒子鼻青臉腫的時候，那一刻他心裏所有的憤怒爆發了。
這是他從小到大捧在手心裏的兒子，被人打的這麼悽慘。
他真的是憤怒。
纔會有了後來的那張報紙，其實登完報紙他就後悔。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無論如何這麼做有點過分。
他真的沒有當回事，他想到等顧傑以後長大了，成家了，就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慢慢兩個人關係自然會恢復，可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兒子是當真了。
這一回他徹徹底底的失去了這個孩子。
而且是自己親手把這個孩子推出家門的。
他以爲完全不在意這個兒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顧傑今天說出那一番陰陽怪氣的話的時候，他還是心裏覺得很痛很悲傷。
第一次才領會了兒子當時的那種感覺，也許他看到他登報的那一刻起，兒子內心也是崩潰的，也是絕望的。
而他就是那一些給予他絕望和崩潰的緣由。
他這個父親一點兒都不成功，他以爲自己是一個成功的父親。
可是實際上呢？回頭再想一想小兒子這些年，因爲他們夫妻兩個的溺愛，這一兒一女簡直是無法無天，嬌寵任性。
女兒還好一點兒，嬌寵就嬌寵吧，任性就任性吧，將來嫁出去。
自然有夫家管教。
可是兒子呢，兒子能有今天能和顧傑幾乎水火不容，難道和自己無關嗎？
和他們夫妻兩個沒有關係嗎？
不都是因爲他們夫妻兩個把孩子教育的沒有任何的尊敬自己兄長的意識，就是因爲他們的看不起，纔會讓顧恆心裏對自己的哥哥沒有尊敬。
光是希望顧傑對顧恆有兄弟之情，可是顧恆對顧傑有兄弟之情嗎？
想一想自己說的那番話，再想一想自己兒子做的那些事。
他閉着眼睛躺在這裏都能聽到，小兒子不斷的在杜鵑那裏嘮叨，他在機械廠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他在機械廠怎麼被顧傑羞辱。
可是他想一想，難道自己不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嘛？
誰沒有當過學徒，誰沒有當過新人，所有的新人要走過的那些路。
憑什麼他的兒子就不能走？
自己當年不是也是跟在師傅跟前鞍前馬後的伺候着，好聽話說着，哄着師傅把手藝學會。
爲什麼到了自己兒子這裏，就要讓別人巴結着，還要在工廠裏當大爺？
認真的想一想顧傑做錯了什麼，顧傑沒有讓兒子在工廠裏享受大爺一樣的生活？
他能夠想象到顧傑下鄉當知青在農場裏要受更大的罪，是怎樣憑藉自己的努力最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自己的三兒子可以做到這一步，爲什麼小兒子做不到？
小兒子一開始直接進的工廠，根本和顧傑的遭遇天差地別。
現在這麼一想，他心裏反而有些驕傲。
顧傑能夠走到今天，那纔是自己的驕傲。
自己當初也不過是個泥腿子，也是憑藉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出去，一步一步的開創自己的天地。
憑什麼顧恆不行？
顧長生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做法產生了懷疑，也是第一次開始反省，檢討自己。
也許他這個父親做的太不成功，自己沒有當好一個父親，又怎麼能要求自己的兒子當好一個兒子。
顧長生這一夜輾轉反側，一直在思考。
第二天一大早，杜娟起牀的時候，才發覺，顧長生已經不在房間裏。
她還以爲顧長生早上出去鍛鍊。
可是一直等到了快中午喫飯，顧長生還沒有回來，她才心裏有點兒着急。
小兒子中午本來跑來是找父母一塊兒喫飯的，只要父母在，自己就不用去食堂喫飯，昨天晚飯就是在外面的小飯店裏喫的。
只要杜鵑在，兒子自然想喫什麼喫什麼，昨天晚上的飯菜非常豐盛。顧長生也沒有說過什麼。
怎麼今天好好的人不在了？
杜娟整理東西的時候，才發覺顧長生在桌子上壓了一張紙條，可是用茶缸壓着，自己根本沒看到。
“我去墾青農場看一看，勿念！”
顧恆看到的時候，不由得一臉的不高興。
“媽，我爸也真是的，去墾青農場幹什麼呀？那一個破地方，鳥不拉屎的鄉下，去那裏幹什麼呀？”
杜娟和顧長生這麼多年的夫妻，立刻意識到顧長生的心理髮生了很多變化。
“你以後不要這麼說話。鳥不拉屎的地方，那是顧傑下鄉插隊的地方，顧傑當初能到那裏去插隊，憑什麼那地方就是一個窮地方。憑什麼你爸就不能去？”
杜鵑看着找兒子，那是恨鐵不成鋼，這孩子自己這麼多年盡心盡力的培養，可是這孩子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勇敢，堅毅，堅強。
“難道我爸就是爲了去看一看顧傑插隊的農場是什麼樣子嗎？難道我爸還想把顧傑認爲做自己的兒子嗎？就算他想認顧傑做兒子，顧傑還不想認他呢！”
顧恆覺得顧傑和自己有仇。
只要和顧傑牽扯上，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沒好果子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