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驚蟄隨着萬捕頭來到夏子衿房間外時，房門正開着，應該是正在等着二人到來。
“夏小姐。”萬捕頭拱手行禮，“聽隨從稟報，說是你撿了一個符籙？”
夏子衿坐在椅子上沒動，受了萬捕頭這一禮，不慌不忙地答道：“是我的丫鬟蕊珠，說是在門縫裏掉出進個東西，撿起來才發現是個城隍廟裏求來的符籙。無緣無故的，塞一個符籙到我房間的門縫裏，我覺得十分不妥當，這才喚了萬捕頭前來。”
方驚蟄低垂着頭，有些不贊同夏子衿的這副做派。
雖說小皇帝下了旨意，看着是對夏子衿格外不同，但誰知道是不是故意拉她出來吸引火力？
萬捕頭是有官身的人，他行這一禮別說是一個青樓女子了，就算是暖風覺都要趕緊回禮，以示尊敬。
這尊敬的當然不是萬捕頭本人，而是陛下御賜的金陵第一捕頭的封號，畢竟整個南楚朝有封號的捕頭可就這麼一位。
但夏子衿卻根本沒起身，難道這女的一聽要當妃嬪就都會昏了頭不成？
要知道，就算是小皇帝有意接你入後宮，可這沒進宮之前，一切都可能有變數。
但他現在只是個小廝，完全沒有立場就這件事上說三道四。
只能等着看這娘們要作什麼妖，自己好幫她兜着。
萬捕頭倒像是絲毫不在意這事，聽完之後也只是問道：“符籙現在何處？”
夏子衿偏頭示意，丫鬟蕊珠立刻將符籙呈給了萬捕頭。
“這符籙上有一股子香氣，想來可能是哪位姐妹身上的脂粉味兒。”
萬捕頭兩指尖夾着接過符籙，拿在胸前，鼻翼翕動，然後又將符籙拿近，湊在鼻下細細聞了聞，最後將符籙交給了一旁的方驚蟄。
夏子衿剛纔見方驚蟄跟在一邊，就猜到他八成是通過了萬捕頭的考驗。
只是，眼下萬捕頭的注意力都在夏子衿身上，她也不敢給方驚蟄使什麼眼色，兩人便維持着普通主僕的態度。
方驚蟄心中則讚歎方捕頭的老道，他先是遠遠地聞，基本確定沒問題了再拿近了仔細地聞，這樣可以避免有人在物件上投毒。跟化學課上老師講的注意事項差不多一個意思。
如果讓他來，一下子還真可能想不到這個點。
不過，現在方捕頭已經驗過了毒，他也就沒必要再裝模作樣地來一遍了。
方驚蟄接過符籙，直接湊在鼻子前聞了聞，不由一愣。
確實，還真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兒，而且這香味他感覺還有點熟悉。
萬捕頭捕捉到他一閃即逝的表情，便問道：“有發現？”
方驚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地說：“這味道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兒聞到過……”
“哦？”
萬捕頭眼中精光一閃，追問道：“能否記起是在何處何人身上聞到過？”
其實，方驚蟄自己也很莫名其妙，他一個大男人又用不上脂粉，街上就算跟誰擦肩而過，也不至於聞到這麼濃郁的脂粉香氣。
所以到底是在哪裏聞到過呢？
方驚蟄將這幾天自己到過的地方和接觸過的人，一一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福來客棧……掌櫃……小二……
登仙樓……紈絝子弟……
客棧自己的房間……
春風樓……小桃……
小桃！
對！她身上就是這個香味！
就算沒查到自己身上，但如果小桃被官府抓了，到時候會不會供出自己呢？
這兩個問題，方驚蟄都沒肯定的答案。
他只能又假裝想了一會兒，最後皺着眉回答說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萬捕頭倒也不惱，只是向着夏子衿說：“符籙我們就先帶走了，現在正在查探中，請夏小姐和你的丫鬟不要隨意走動，有事直接找門口的隨從便是。”
“萬捕頭慢走。”夏子衿笑吟吟地客套着，然後還囑咐了一句：“阿福，可要好好協助萬捕頭纔是。”
“是。”
離開她的房間，在走廊上沒走幾步，方驚蟄就聽到了身後房間裏傳來的小聲對話。
“小姐，您怎麼不告訴他們那是‘春顏’胭脂的味道啊？”
“那是‘春顏’胭脂的味道嗎？”
“是啊小姐，上次趙公子特意差人給您送了一盒‘春顏’，可是您用了兩次，便說不太喜歡那個味道，之後便沒再用過，這次上船都沒帶來呢。”
“可能是最近事多，我都不記得了。”
“……”
方驚蟄知道萬捕頭肯定是沒聽到這番對話的，否則不會半點反應都沒有。
而他自己對這個名爲“春顏”的胭脂還是略有耳聞的。
這“春顏”胭脂跟沉水香一樣，都是西域來的商品。
一盒的價格比沉水香還要貴上許多，據說用了之後，皮膚就會跟春日的湖水一樣，柔柔嫩嫩的散發出好顏色。
想到這兒，方驚蟄忽然停下腳步說道：“萬捕頭，這符籙不妨讓底艙的小廝們都聞聞，興許有人就知道這是什麼胭脂。”
“嗯，是個辦法。不過這東西特殊，若是那些小廝裏就有殺人兇手該當如何？”
“找個帕子包上，然後再讓小廝閉上眼睛上前聞一聞，這樣不就行了？”
萬捕頭笑着點點頭，“就依你所言。”
……
現在各個樓梯口都有隨從看守，小廝不同於花魁候選人和她們的貼身丫鬟，所以全都被勒令不得離開房間門半步。
方驚蟄也沒讓隨從將他們都聚集在一處，而是打算一間房一間房的逐一進入。
反正這些小廝的房間都是要排查的，正好兩件事一起做了。
他和萬捕頭進了房間之後，萬捕頭唱白臉，他唱紅臉。
兩人這麼一唱一和、連忽悠帶嚇，恨不得將這些小廝幾歲尿牀都問出來了。
不過有用的信息並不多，唯一的收貨是，柳芳菲的小廝聞出了那符籙上的香味是“春顏”胭脂，還說自家小姐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胭脂，每月都會讓他跑腿去買。
這麼一來，柳芳菲是黑衣人的嫌疑很大。雖然不能排除有人想要嫁禍他，但縱觀目前發生的事情，有許多都不是能提前預知的。
“萬捕頭，如果這符籙真的是柳芳菲偷走的，那她很有可能就是殺死八寶的兇手。一個女子能準確將兇器刺入心臟，想來她也有可能是個習武之人，我並不會武……您看……”
方驚蟄婉轉地表達了自己這回不想衝在前面的想法，這也很符合普通百姓的心態。
看熱鬧可以，但有危險的話道友請先走一步。
萬捕頭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你便留在門外，若是發現不對就躲遠一點。”
“多謝萬捕頭體諒！”
方驚蟄做了個大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