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帶着哭腔大喊，“老牛在哪裏？”
高羽也跟着喊，“死老牛，恁去哪裏了？”
回答他們的只是漫天飛雪裏風吹過的聲音。雪太大了，以至於他們根本看不清道路。
“老牛很聰明，也許找地方避風雪了。”高羽安慰青杏。
青杏連聲音也哆嗦起來，“找不到牛，俺爹會打死俺。”
天色更暗，風雪依舊。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密密麻麻的樹林和覆蓋了一層白色積雪怪獸般的岩石。
迷路了，他們根本不知道身在何處。
青杏從驚恐慢慢變成了絕望，眼神直直地。
她根本不關心迷路的問題，只想沒有了牛，回家的結果。
高羽說他會和他爹說清楚，牛是他丟的，和青杏無關，但這有什麼用？
再後來二人都沉默了。青杏跌跌撞撞的走，腿腳和胳膊都成了棍棍兒。高羽只是儘量拉着她前行，一邊找牛，一邊找回家的路。
漸漸雪落在頭上臉上，已經不再冰冷，而是像花瓣一樣輕柔。他們的衣服早被風雪打溼又凍的和鐵甲一樣沉重冰冷。
高羽還保持着一絲清醒，他說，“咱們要尋路回家。牛，俺會想辦法賠給恁爹。放心俺可以找高邈崔萬山借錢買牛賠給恁家。”
青杏說，“嗯。俺將來當牛做馬再還恁。”她臉上笑容是僵硬的。
高羽抖一抖身上的積雪，故意提高嗓門說：“不用恁當牛做馬。高老九說，將來俺要掙很多很多的錢，給他娶很多很多兒媳婦兒，生很多很多的孩子。魔咒要從俺身上破除。”
高羽聽爹說過，這樣的天氣，原地等待就是找死，必定會凍死在這荒山野嶺裏。要不停的走，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必須一直不停的走下去。
青杏眼神有暗淡，意識渙散。她只是木然的走，早已經沒有力氣呼喚老牛。高羽也不敢背了青杏走，那樣第二天他背的就是一具僵硬的屍體。他只是半拖半拽的帶着青杏往前行。
青杏動作越來越慢，被高羽握着的手指像冰凌般僵直。高羽很怕，怕青杏會凍死在這裏。再這樣走下去也不行，要找一處避風的地方生火，也許可以扛過這個雪夜。
青杏已經走不動了。在幾棵茂密的松樹下，高羽把她摟在懷裏。青杏擡頭看看高羽眼裏有了一絲羞怯。她努力眨眨眼，臉色比雪都要白，兩隻毛絨絨的眼睛顯出些活力，但很快就消失了。
必須找到一處可以避風的地方生火，不然他們都會凍死在這荒郊野外。高羽努力拖拽着青杏，爲了激起青杏的生的希望，他說：“恁看到了嗎，雪小了。前面有燈光的地方就是高閣莊，我們快到家了。”
青杏歡呼：“哦，俺看見了，是高閣莊，那光好溫暖。”她掙脫了高羽的向前緊走幾步。
青杏好像出現了幻覺。
高羽再次把她拉進懷裏。
“恁見過狼嗎？俺剛纔回頭好像看見有狼後面。”高羽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哽咽着說。他想嚇一嚇青杏，激她繼續走下去。
高羽又說了一遍。
高羽說：“聽俺爹說，夜裏一個人走路時，如果有人從背後拍你的肩膀，千萬別回頭。因爲狼……當恁回頭時，它會一口咬斷恁的脖子。也可能遇到的……有可能是……狗熊，你回頭就會……狗熊……舔了。那畜生的舌頭帶鉤……會把人整張臉撕下來……露出骨頭。然後……”
高羽把後半截話卡在了喉嚨裏。在他們前面出現了一雙閃着綠光的眼睛。
牛山上有狼只是早些年的傳說。這些年上山的人很多，但從沒有見過狼。可是今天他見到了。
一身白色的毛，幾乎融在雪裏，像狗一樣蹲坐在二人前面不遠處，威風凜凜。那雙眼睛比這個雪夜都冷。高羽一個激靈，手上用力，拉住了青杏。青杏也恢復了意識，啊了一聲，僵直冰冷的手指使勁掐着高羽的胳膊。
他們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最先高羽反應過來。他拉着青杏急忙回頭想往回跑，可是轉身發現背後也出現了同樣的兩雙眼。
身後的狼一大一小。大的比前面攔住去路的狼體型還要巨大，卻只有一條前腿，另一條前腿已經沒有，銀白色的皮毛上滿是血污，神色疲憊中透出冷峻。鮮紅的舌頭從嘴角垂下來。它身邊一隻小狼不安分的發出小狗一樣的嗚咽聲，從大狼的腹下鑽來鑽去。
風、雪、空氣彷彿被寒冷凝固，時間和聲音也被凍死。狼身上彌散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青杏縮進了高羽懷裏，一隻手使勁掐着高羽的胳膊，另一隻手捂在自己嘴上。
“往樹上爬，狼不會爬樹。”高羽突然大吼着提醒青杏，也故意大聲嚇唬狼，給自己壯膽。
他們又逃到一棵松樹下。高羽大吼，“滾開，滾。”
他彎腰在雪地上摸索，厚厚的雪底下只抓到一把柔軟的松針。青杏好像有了活力。還好，爬樹是高閣莊孩子們的必修課。她踩着一段斷枝一下離開地面三尺。
狼在慢慢靠近，高羽試圖用用意識和狼交流。但餓狼的眼睛裏透出輕蔑的眼神，根本不理他。
三頭狼緩慢靠近，把高羽和剛剛爬上樹去的青杏圍在中間，距離越來越近，已經到了狼攻擊的範圍之內。
他聽見青杏在樹上喊，“墩兒，快上來啊，快點。”
狼看着自己的獵物並不着急，前面的狼慢慢匍匐下身子，突然向高羽撲過來。高羽揮舞着手臂大吼，將手裏抓着的一把松針撒向狼頭，但一點勁力也沒有，那松針輕飄飄的，被風雪吹歪。
即使沒有風雪，以高羽的功夫也無法傷到狼。
但狼還是中途又退回去，它在試探進攻。高羽彎腰像嚇唬狗一樣嚇狼。但狼不爲所動，依舊冷冷的看着他表演。
那匹幼小的狼崽子在外圍嚎叫跳躍，分散高羽的注意力。兩頭大狼同時撲過來。它們不知道在一起配合了多長時間，出擊時機拿捏的極準。
沒有受傷的狼跳起來撲向高羽，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脖子，封堵住高羽向上的空間。少了一條前腿的狼則直撲高羽的雙腿，堵住他逃跑的路線。
狼距離高羽只有寸許時，高羽動了，他下意識就從兩狼必殺的一擊裏面脫身。這簡直不可能，就像是從風雨不透的一盆潑過來的水裏穿過而沒有被水打溼衣服一樣不可能。但他實實在在躲過了兩狼致命一擊。兩隻狼互換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