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就不容易睡着,李大元一大早就起來,瞧見杵着樑柱子打呼嚕的兒子沒說什麼,難得一大早好心情,就別因爲髒話而沒了。
李大元去打水給家裏做飯。
作爲村正,有着全村百分之一的產糧作爲工錢,自然是喫穿不愁。不過李大元素來摳門慣了,便是婆娘難產死了,都捨不得花錢再娶一房續絃,更別說買個下人,或者僱個長工了。
至於兒媳婦,那是老朋友的女兒,他是看着長大,怎麼也得照顧下。
早上做飯這種事,就他來好了。
李大元這一走出去,就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細小腳印,從井一直到外頭。李大元瞧着這腳印熟悉,從循着一路出去,然後很快就斷了。
那些細小腳印被一雙棉鞋給踩住了,腳印自此而斷。
這雙棉鞋的主人,是一個年輕的道士。一身單薄的道袍,內裏似乎穿着棉衣,因此整個人都有些臃腫。這早上天寒,太陽還沒出來,這個小道士這會兒雙手通紅,整個人都似乎因爲冷,而在瑟瑟發抖。
“這位小道長,這麼早就下山?老兒家就在附近,進來喝杯熱茶如何?”附近的山上就有一座道觀,名爲朱雀觀,所以李大元對見到道士並不意外,只是奇怪這道士下山怎麼這麼早。
不過奇怪歸奇怪,李大元自幼信道崇佛,每年都去添幾次香火錢,儘管吝嗇,但還是決定招待這個小道士一頓早飯。
不管寺廟裏的大師,還是道觀裏的高人,可都說過,這供奉道士和尚,是會有福報的。
這年輕的道士呼了口氣白煙,這天氣太冷,已經到了呵氣成霧的地步,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細小腳印,道:“如此便有勞老居士了。”
“沒想到這麼冷的天,也沒凍死這畜生。”李大元說道,他已經認出這些細小腳印是什麼東西踩出來的了。
一種鄉下較爲常見的生物,黃鼠狼,也叫黃皮子。
年輕道士微微點頭,不做言語,他跟着李大元走,邊走邊將腳印給掩蓋掉。
李大元用米粥和鹹菜來招待這年輕道士。
平常時候,是不喝米粥的,用粗糧來對付,不過來了道士,當然得好好招待。李大元的孫兒聞到了粥香味,知道有好喫的,開心得不得了。
年輕道士看着又蹦又跳的李大元孫子,微微點頭,眼中出現一抹異色。
“別胡鬧,安生點。”見到孫子太鬧騰,李大元呵斥了一聲,作勢要打他。
年輕道士趁機攔住了李大元,將李大元的孫子護住,“老居住請住手,小孩鬧騰是福氣。”
說這話,這年輕道士用手輕撫李大元孫子的腦袋。
李大元不以爲意,他也不是真要打,這孫子他可寶貝的不得了。只是怕衝撞了這年輕道士,惹得對方生氣,折損自己的福報。
用過粥後,年輕道士告辭離去。
李大元一路相送。
他孫子喫飽後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到了晚上,李大元的孫子忽然摔倒,暴斃身亡。
李大元請道士回去後,那年輕道士看了看李大元孫子的屍體,說是孩子夭折,需早早下葬,好讓這孩子入土爲安,免受其他鬼祟的折磨。
李大元這麼一聽,當天就和兒子兒媳婦合計着,將他孫子給埋了。
年輕道士做完法事,匆匆就走。
李大元直道是遇到貴人,不疑有他。因爲請人做法事不便宜,還得準備上好的齋菜,這是一筆很大的花費。
通常一戶僱傭農家,豐收年一家三口積攢一年的錢財,還不夠請人做一次法事。
更別說上好的齋菜。
眼下可是冬季啊!田地裏哪有野菜可挖?能準備的,是上好的米飯,和竹林子裏的竹筍,配上鹹菜,用素油來炒。
若是火居道士,還得準備肉。
只是李大元是做夢也想不到,他嘴裏唸叨的貴人其實沒有走遠,悄悄去而復返,挖開了他孫子的墳,然後將那小孩挖了出來。
用手猛拍兩下小孩的背部,拿出一個藥瓶在小孩鼻子搖晃兩下,這本已經沒氣的小孩,居然乾咳兩聲,然後逐漸清醒過來。
不過沒能睜開眼,那年輕道士就從袖子裏取出了一把砍刀,朝着小孩的脖子,用力砍了幾下。
鮮血飛濺,這個小孩就又陷入黑暗當中。
這回他真死了。
因爲腦袋被割了下來,一道黃色的矮小身影一閃而過,就躥進了無頭屍體當中。
無頭屍體一抖,然後站了起來,本是不斷流血的脖子被砍開處,也是不再流血。那個年輕道士撿起那顆腦袋,放到了站起來的無頭屍體上面。
小孩表情仍舊僵硬,但腦袋卻轉了幾下。
年輕道士緩緩退後,雙手作揖,然後開口道:“幫你弄了這具身體,讓你能熬過今年這冬天,從今以後,你我就兩清了。不過你這青蓮劍仙的稱號也得換換,我打聽過了,那個舉人也是個老修行,李家有奇物,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再對上。”
那小孩雙手擡起,很僵硬的動了動,身子也略微一彎,就像是在作揖。
年輕道士不再管他,轉身就走。
他先去附近的溪水邊。
脫下了身上帶血的道袍,挖了個土坑埋了,然後換上提前準備好的乾淨道袍。
他姓劉。
道家不改俗姓,可以叫他劉道長,或者劉道士。幾年前,他還小的時候,遇到了一隻身受重傷的黃鼠狼,一時心善,就救了這隻黃鼠狼。
哪曾想,這是一頭蛇級鬼怪!
這頭鬼怪也是有意思,因爲他救了它,它就迷惑了朱雀觀的一個老道長,讓這老道長收他當了義子,資助他修行。
他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努力跟着學習,在三年期限內,居然意外入道,修成餘燼心境,觀內便爲他運營,在青山縣的縣太爺那謀了一份門客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