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綿側坐在後座，蘇茗冬怕她坐得難受，還在後座上墊了軟墊。
蘇茗冬這段時間一直在找機會和她聊天，可答應他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因此他越發珍惜機會，怕說錯話，又惹得她不開心。
部隊的人暗地裏都在笑說，蘇連長在葉同志面前支支吾吾得像個剛入伍的小兵。
蘇茗冬聽到這話也覺得用詞貼切，在她面前，他收起所有的尖銳，小心翼翼，不願勉強她，還怕嚇到她，他像個毛頭小子，因爲她的情緒變化而驚慌失措，也因爲她的一顰一笑而失魂落魄。
字斟句酌了半會，蘇茗冬趁着風聲，喊她的名字，“葉綿。”
身後的女孩聲音輕柔：“嗯？怎麼了？”
“我喜歡你。”他沒有絲毫停頓地說完，心臟跳動得厲害。
也許是風太大，她停不見，他聽見她好奇地問：“嗯？你說什麼？”
她沒聽見。
失落的同時，他暗暗鬆了口氣，才又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他也怕被拒絕。
……
裴然走回知青宿舍，手心彷彿還殘留着她身上的香味，想到少女坐在土牆上驚慌失色的模樣，他低頭勾脣，眼裏含笑。
她那時候，是要出門吧。
她每回出門都要揹着她的小挎包，手裏拿一把傘遮陽，然後才肯高興地出門。
嘴角微翹，裴然卻突然腦海裏白光一閃———
蘇茗冬下午也出去了。
他和蘇茗冬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他的目光一直高得很，又要對方嬌嬌軟軟，又要對方英姿颯爽。
蘇茗冬喜歡的女孩，怎麼可能普通？可他來到這裏也有幾天了，卻沒聽過哪個女孩比較特別。
如果一定要說，那就只有葉綿了。
裴然眼神微涼，冷不丁地，他想到了初來這裏時，蘇茗冬曾帶着他走到了葉綿住的那戶人家附近，那時候爲什麼他走到那裏就不走了？前方不也還有路？
再想到昨日蘇茗冬說的———“她不喜歡看電影。”
平時娛樂節目少，因此很少有人不喜歡看電影，就算是城裏每週都有放映電影，也依舊有很多人願意去看；更別說在農村，有的人甚至不遠十幾公里也要跑去看一場電影。
巧合的是，葉綿也不喜歡看電影。
某個不願意去想的可能在腦海裏逐漸形成，裴然眼眸晦暗不明，漂亮的手指微蜷，直至緊握成拳，青筋跳動。
在沉默了一陣之後，清瘦乾淨的青年站起來，他跑出去，一路奔跑，遇到經過的村民便問蘇茗冬的去向。
青年碎髮清爽，氣質溫雅，面容斯文俊美，他跑在大馬路上，一路都有小姑娘偷偷看他，他卻咬緊了牙，一路向前跑去。
蘇茗冬說，他今天要坦明心意，如果那個人是葉綿……
單是想想，他便覺得呼吸一窒。
他不喜歡她和別人好，即便那個人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也……不喜歡。
……
蘇茗冬和葉綿走在鄉間小路上，他拉着車走，她跟在旁邊，葉綿突然停下來。
蘇茗冬聞言停下來，他有一雙寒星般的眼睛，現在卻溫柔地注視她。
葉綿對上他的眼眸，抿脣笑：“其實我剛剛聽到了。”
蘇茗冬握緊了單車手把，他的手很好看，指節修長，肌骨勻稱。
緊緊地盯着她，他眼中是深沉的墨色，“聽到……什麼？”
“蘇茗冬，別喜歡我。”少女目光微定，神色自若。
午後的鄉間小路，樹葉搖曳，陰影落在兩人身上，嬌小玲瓏的少女擡頭看着對面的年輕軍官，聲音卻透着堅定：“你很好，但是我不適合你。”
“爲什麼？”
蘇茗冬低沉着聲音，眼眸微垂。
“我很壞，你看不出來嗎？”少女自嘲般地低頭笑了笑，“我是壞人，你喜歡我只會……”
蘇茗冬打斷她的話，黑眸若漆，聲線微涼，“你不是。”
“如果壞，你那時就不會出手扶起石柱。”
他指的是之前葉綿幫戰士們扶起石柱的事。
葉綿眼裏閃過懊惱，面容卻很平靜地繼續：“那我明明知道你喜歡我卻不拒絕，故意吊着你，讓你給我跑腿。”
蘇茗冬目光微定：“愛慕虛榮不是壞。”
葉綿抿脣：“那我還騙人，沈淮不是我的親戚。”
果然。
蘇茗冬露出苦笑，“所以，你是想說你喜歡沈淮嗎？”
葉綿搖頭，她亦苦笑，目光失神：“我喜歡的那個人啊……”
“已經死了。”
死在了年少時候。
……
裴然是在路上遇到蘇茗冬和葉綿的，遙遙看去，高大年輕的軍官和青春靚麗的少女，一高一低，很是登對。
呵……登對？
那他呢？
青年睫毛微顫，他低頭冷冷地笑了，轉身要走回去，身後的蘇茗冬卻喊住他，“裴然！”
青年腳步一頓，他站在原地，身側的手微微蜷縮。
葉綿跟着蘇茗冬走上前，在聽到蘇茗冬喊他的名字時，她就愣住了。
裴然回頭，年少時那雙乾淨清冽的眼眸彷彿一瞬間與此刻的重合，她怔住，別開臉不去看他。
一個混蛋而已，不值得看。
裴然神色自然，他淡淡開口：“茗冬，不介紹一下嗎？”
眼睛卻緊緊地盯着她
蘇茗冬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只覺得氣氛奇怪，他先看向葉綿，“葉綿，這是我朋友裴然，今年春季的知青。”
葉綿淡淡地“嗯”了聲，招呼也不肯打。
蘇茗冬無奈，心中卻有些雀躍，或許葉綿自己也沒發現，說開之後，她在他面前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疏離感。
他看向始終淡漠的好友，“裴然，她是葉綿，去年秋季的知青。”
他也不要求裴然能夠打招呼，向來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好友，肯聽他介紹已經很好了，只是下一秒，他便聽見好友冷淡低沉的聲音：
“你好。”
葉綿擡眸，清俊冷冽的青年淡眸正深深地看着她，高挺的鼻樑，薄削鋒利的脣，眉骨間凝着一股淡淡的憂傷。
她偏開他的視線，同樣禮貌性地冷冷回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