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的戰鬥讓莫森愈發心驚,它從未見過這種力量。眼前的這個少女力量與速度都不如自己,可她身旁無處不在的“力”隔絕了自己的恐懼迷霧,當自己的攻擊落在她身上的時候總會被一股反作用力擊退,而那柄四棱長槍只要觸碰到自己,無論力量大小都會造成深切的傷害,十分詭異。
遠方已是夕陽漸落,燦輝覆蓋在扭曲的森林之中,給莫森的銀色毛髮上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一雙黑色的狼瞳中散發着血腥的光暈,它盯着面前的託蕾亞,黑霧早已將一旁的小不點放在了遠方,不讓她去看這場殘酷的戰鬥。
沒有任何的話語,一人一狼默默的看着彼此,等待着對方露出疲態。
嗡!
長槍一抖,託蕾亞身影出現在半空中,莫森虛影一閃,堪堪躲過託蕾亞的刺擊。隨後黑霧彌散,二人身影消失在其中,只聽到一陣陣交錯的金鳴與痛呼。
十分,二十分,三十分鐘。
當黑霧完全消散,銀色毛髮上只剩下猩紅,這場戰鬥落下了帷幕。
莫森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泊泊的鮮血已經形成了一個水窪,將黃褐色的土壤染成猩紅。它盯着面前同樣渾身傷痕的託蕾亞,不斷地喘着粗氣。
託蕾亞坐在一塊石頭上,黑白相間的短衣在如此激烈的戰鬥後依然整潔如新,毫無一絲血污,甚至連塵埃都沒有。但她知道,方纔的黑霧給自己帶來了不小的衝擊,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自己都瀕臨崩潰的邊緣。
“嗬~嗬~”
莫森緩緩的支起身體,豎瞳裏倒映着一塵不染的託蕾亞。它一開始不明白那種力量究竟爲何物,然而隨着戰鬥的深入,它的心裏開始逐漸浮現出了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然而當它看到託蕾亞坐在石頭上時,那些塵埃似乎像擁有生命一樣避開她時,它突然笑了一下。
“人類…”
突然,莫森開口,標準的通用語從他嘴裏說出。託蕾亞微微皺眉,手中長槍對準了莫森的身體:“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對嗎?”
託蕾亞一直都變化的面容突然浮現出驚愕的神情,她站起身,聲音清冷:“你想說什麼?”
“你阻擋我黑霧的根本不是你的力量。”
莫森毫不在意向自己走來的託蕾亞,他的嗓子已經被劃開,像破風箱一樣發出呼呼的聲音。他對着託蕾亞,沉聲說道:
“那是詛咒,是世界對你的詛咒。我說的對嗎?”
“異鄉來客?”
託蕾亞神情一凝,隨後她將長槍插在地面上,沒有言語。看着面前一言不發的託蕾亞,莫森知道,自己賭對了。
“不屬於這個世界,世界不贈與半分。這是規則。”
莫森慘笑着,對面前神色凝重的託蕾亞說道:“讓我的孩子走,讓她去暮色森林東部。我幫你掩蓋身上的氣息。”
“最後隨你拿我的生命去換取財富。”
託蕾亞神色一動,她走到莫森面前,點點頭,開口說道:“我該怎麼相信你?”
莫森呵了一聲,隨後他渾身一震,周圍的黑霧頓時緊縮在他的胸口處。不一會,一顆黑色的珠玉出現在了他的胸前,莫森示意託蕾亞拿起珠玉。託蕾亞也沒有遲疑,徑直握住那顆珠玉。
“我答應你,把她送到暮色森林東部。”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黑珠玉突然爆破,無窮無盡的黑霧直接將她包裹住。莫森長嘯一聲,殘破不堪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爆發力,但他卻沒有攻擊託蕾亞,反而是突然轉身向後,一頭扎進了暮色森林之中。
“不要…看。”
操控黑霧將茫然的小不點放在自己的背上後,莫森強撐着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麼顫抖。他在辨認了方向之後,用盡一切力量向着西方奔跑。
勇者不行的話…那就艾爾…不能把希望寄託在那個女人手上,不能。
莫森大腦飛速思索,他感受得到體內生命的流失,但背上那一抹小小的溫暖讓它咬緊牙關,忍受着每一次顛簸帶來的痛楚飛奔向西方。
走,快走,不能停下。
瑣碎的詞語在腦海中不斷重組,莫森寄託於這種方式來讓自己大腦能夠繼續思考。他知道,只要自己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結束了。
跑,繼續跑。
顛簸着,他能聽到背上的哭聲,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安慰她了。他只想把這一個小小的生命託付出去,他想讓她進入人類的社會,而不是跟自己茹毛飲血一輩子,最後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被冒險者給擊殺,從此銷聲匿跡。
“你有鱗甲,不像正常人,人類都是排外的,所以我一直教導着你不要裸露出自己的鱗甲,一定不要忘記。”
跨過倒地的樹木,越過間隙,走過河流,渾濁的灰色浮現在了他的眼眸之中。他大口的喘息着,依舊在奔跑。
“你會說話,但更習慣用咿咿呀呀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這不好,人類是不喜歡這樣的。”
在穿過一處樹叢之後,遠方的亮光投入到狼的瞳孔之中。它精神一振,繼續奔跑。
“你可以穿梭空間,這很強大,但你卻不強大。隱藏,一定要學會隱藏,在擁有力量之前,不要把別人的善意當做你的全部寄託。”
狼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轉了一下,又成了另一句話:“你要好好的生活,不要挑食,不要再像原先一樣只吃素菜。”
他那滲滿血跡的嘴微微裂開,像是在笑一樣,又像是在哭。
“我跟你在一起的這兩年,吃了兩年的素,好難喫的。”
然而當狼跑出了暮色森林,踏在石子路上的一瞬間,那柄插在他面前的四棱長槍反射着天空中的月光。冷冽如寒霜。
“還有……”
狼慘笑着,將小小的身影放在一旁後,不屑的注視着面前的託蕾亞。他胸前的黑色珠玉搖搖欲墜,他向着託蕾亞勾了勾爪子,嘶啞的聲音在託蕾亞與小不點的耳旁響起。
“跑起來。”
跑起來。
帶着黑色珠玉的狼轉過頭向着暮色森林跑去,託蕾亞只是停頓了不到一秒便追了上去。小不點眼前的黑霧總算消散,露出了已經被淚水充盈的雙眸。她邁開腳步,顫抖的小手上掛着那裝了零零散散金幣的布袋。
她背對着黑暗的森林,向着燈火通明的地方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