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朗月清風之下難以削減的是人心中的火熱。
浩浩蕩蕩的搬錢活動結束了。
全襄陽城都知道了荊州來了個大豪客。
錢能堆成山。
更讓他們輾轉難以入睡的是,這些錢都是新的,交州似乎發現了金礦。
流言的大傳播,讓事情的真相有些撲朔迷離。
似乎是有神仙?
似乎是普通的金礦?
對於真相如何,普通百姓不得而知,也許有信神仙的,也許有不信的。
但是無論如何,他們是不會相信要和江東打仗了。
官老爺說那大豪客是劉玄德手下的人,來買戰船和江東開戰。
老百姓雖然不懂軍事,但是樸素的逐利心理卻覺得,放着大金礦不挖,犯得着打仗嗎?
不過就算你們打起來也無所謂了。
愛誰輸誰贏,只是現在,我能否能在金礦上得到一些好處呢?
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最甚着是去搬錢的力夫。
看着懷裏的五十個大錢,這是一筆意外之財。手指不停的摩挲,卻不捨得隨便動用分毫。
終於關上了窗戶,阻斷了屋外的月光。
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摸索着,似乎是摸出來了罐子,也許有的百姓摸出來的是木盒。
在黑暗中放下,藏好了才安心。
又因爲情緒有些亢奮,畢竟是那麼些錢在自己手上經過的刺激。
有些不想睡,又重新打開窗戶看着窗外。
但是藏錢的百姓無數,卻沒有一個是藏在米缸或者糧食甕裏的。
一是家家戶戶的糧食也沒有堆積的很多。
二來這兵荒馬亂的,糧食也是很寶貴的財產。
如果真有賊寇跑到這些百姓家裏偷竊,望着這家徒四壁,似乎也就只能偷一些糧食了。
所以糧食堆可不像董良姥姥生活的那個時代,並不安全。
這些輾轉的力夫,或許有的有妻子,或許有的沒有。
沒有的思緒紛飛,在窗戶邊站累了就回到牀上,孤枕難眠,也輾轉反側。
有妻子的力夫,被妻子催着放下了窗戶,也回到了牀上,一遍又一遍,不知道第幾遍的,又一次給妻子講述着當力夫的經歷。
那是那麼多的錢。
夫妻兩個都是那樣的興奮。
談論着那些和他們扯不着關係的錢,暢想着未來。
如果……
如果……
如果的。
船上的錢是等着荊州人一起來分的,喫獨食走不遠。
但是很顯然這裏的荊州人不包括普通百姓。
而劉表的錢就已經進了口袋又怎麼會往外吐呢?
所以他們註定沒有如果。
江生家裏就是典型。
江生是在長江邊出生的,所以家裏給他起名叫江生。
剛好他也姓江。
可能也是因爲祖上生活在江邊,所以以江爲姓?
江生不得而知。
不過他也沒有工夫去追求什麼血緣,祖宗。
再闊氣的祖宗也沒有什麼用,江生家裏是很窮的。
所以江生從來不去想祖宗的事,只是認真的經營自己的家。
襄陽城遍地是文人,這裏是荊州的治所,荊州牧在這裏,不知道多少人想博個前程。
隨手扔一個土坷垃說不定能彈到兩三個認字的。
當然,這是因爲讀書人再窮苦也不與世俗小人混居在一起的,所謂人以羣分,他們識字的了不起,自然也願意大家一起住。
而也有讀書人似乎要走終南捷徑,或者是真的安貧樂道。
經常到江邊去釣魚。
而且江生打漁的時候遇到了,也往往願意和江生說幾句,雲山霧罩的話,然後回去被朋友們傳頌。
江生懂他們,也不是很懂。
真的安貧樂道,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襄陽城外來垂釣呢?
似乎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說。
大家都一樣,又何必拆自家人的臺。
但是一旦這個人被提拔走了,免不了還在原地安貧樂道的人要酸幾句。
然後用自己志向堅定安慰自己,繼續安貧樂道,等着有一天自己也被提拔。
江生就是和這些形態各異的想要名聲的讀書人打交道學會的識字。
雖然往往在故事流傳中江生都是配角。
可江生要那麼大的主角位幹什麼呢?沒有人捧場的。
還不如得到一點實實在在的好處。
遇到了讀書人,江生學着奉承,久而久之,江生的手藝練的爐火純青。
既可以適時的表達自己的魯鈍,又可以側面襯托那讀書人的高風亮節和情操智慧。
賓盡主歡了。
江生也靠着自己的爲人處事和努力耕作而經營起來了半分家業。
不努力是不行的,只有和一個看似勤快踏實,大智若愚的農夫交流才能真正的讓讀書人得到快感。
江生很明白自己的人設。
不過江生也確實是一個真正勤懇踏實的人。
從一開始的一家人生活在漁船上。
到後來,父母去世,自己打拼,在襄陽城買了半個小院。
取了自己的青梅竹馬,不擔心餓肚子還有些積蓄。
實在是人生贏家了。
但是掙錢嗎,取之如錙銖,用着如泥沙。所以即便是江生家裏有個一兩千錢的存款,還是去幹了這五十錢一天的力夫。
這確實是很豐厚的薪酬。
但是江生在劉表府前看着自己手裏的木棍和大箱子的時候,就一直在走神。
想着今天干活的長龍,江生有些輾轉,而且久違了,第一次開始想着自己祖宗的問題。
不過這問題註定沒有答案,三更了,江生翻了個身。
“怎麼還不睡啊?”
妻子似乎被江生的翻身驚擾。
但是完全沒有半睡半醒的咕噥的聲音。
“你不也沒睡着?”
江生輕笑着,和妻子結婚多年,又是從小認識,但是總是不會感覺厭煩。
妻子有些羞怯。
“我想起來那麼多錢,我也睡不着。”
“你說交州有神仙,有盤瓠,有金山到底是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