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將軍進豐園後,李祥就挪過來,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笑着說道:“林將軍,好巧。”
林葉看了他一眼:“李大人,好早。”
李祥道:“我有件事很好奇,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如果我問了,你能不能不懟我?”
林葉:“好。”
李祥:“你是怎麼猜到的?”
林葉又看了看李祥,然後搖頭道:“沒猜到。”
李祥:“你是沒猜到天子駕臨,而不是沒猜到這城中已有準備,我問的是後者。”
林葉:“因爲你。”
李祥:“爲何?是我露了什麼破綻嗎?”
林葉道:“李大人從一進城,就不遺餘力的向我們介紹你這駿鄴城,還不停的勸說我們好好玩玩。”
李祥沉默片刻後嘆道:“原來是熱情過頭了。”
林葉:“熱情?”
李祥笑了笑:“確實也不都是熱情,若林將軍你們出去好好玩玩,那麼那些刺客當然會更容易暴露出來。”
林葉往旁邊挪了幾步。
李祥:“林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林葉沒回答。
但是挪了幾步就已經是回答,不過是想離你遠一些,你自己難道看不出?還有臉問?
這種安排,不可能是天子親自下令,天子還沒有閒到那個地步,拉低無數層身份後,親自調度指揮抓幾個密諜和刺客。
因爲這種事,和他身份真的相差太遠了。
指揮得當,事情辦好了,對於天子來說能有什麼好處?
無非是臣下們拱手作揖的幾句馬屁,況且那些馬屁他都已經聽了八萬六千遍,早已經膩了。
可這事若是沒能指揮好,出了亂子,那豈不是會讓那些傢伙在私底下胡亂議論。
保持高高在上的一條格外重要的行事準則就是......別隨隨便便下來。
這事不是天子籌謀策劃,那也不可能是李祥這種地方官。
天子太高,李祥太低。
所以李祥不停勸說林葉他們出去玩玩,用以勾引出刺客和密諜露面,只是因爲他想自己立功,在天子面前好好表現一下。
林葉當然要離他遠一些。
李祥看林葉這個樣子,忍不住無奈的說道:“天子駕臨駿鄴城是半個月之前,這裏早已是銅牆鐵壁,林將軍若覺得我是想靠讓你做誘餌來博取功勞,那林將軍就錯了。”
林葉還是沒理他。
李祥道:“天子今夜要見你,萬一你死了,我能脫罪嗎?”
林葉還是不理他。
因爲李祥又怎麼可能知道,天子今夜要見林葉。
還是那句話,天子太高,李祥太低。
李祥正說着,從裏邊出來一個穿着錦衣的年輕人,看起來臉色有些白,但人卻很精神,他那白不是病態的白。
這人長的格外標誌,雖是穿了一身男裝,可這張臉真的是讓人雌雄不辨。
若他換上女裝的話,這世上九成的女子大概都不如他美。
林葉自然不認識這個人,李祥認識。
見這年輕人一出門,李祥連忙俯身道:“見過古總管。”
當今天子最寵信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後宮的萬貴妃,一個是御書房的秉筆太監古秀今。
“李大人好。”
古秀今客氣的和李祥打了招呼,然後看向林葉:“這位就是雲州契兵營將軍林葉林將軍吧?”
林葉回禮道:“正是。”
古秀今笑了笑道:“林將軍跟我進來吧,步子要輕些,聖人不大喜歡嘈雜。”
毫無疑問,這不僅僅是一句提醒,還是一句示好。
作爲御書房的秉筆太監,天子近臣,連朝中一品大員見了他都要客客氣氣的人,爲何要向林葉這樣一個邊緣小人物示好?這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所以連李祥都有些喫驚。
林葉再次行禮致謝,然後跟着古秀今進門。
古秀今一邊走一邊語氣溫和的說道:“聖人本早就該睡下了,什麼事兒都等到明早再說,可聖人聽說林將軍今日到了,便睡的晚了些,等着見林將軍。”
只有玉天子身邊格外親近的人,纔會稱呼他爲聖人。
滿朝文武,大概連左相萬域樓都不能如此稱呼。
古秀今道:“一會兒見了聖人,要懂規矩,要知禮數,說話的時候,儘量不要擡頭看着聖人。”
林葉回道:“知道了。”
古秀今:“林將軍真的才十五歲?”
林葉道:“是的。”
古秀今忍不住讚歎道:“年少有爲,以前如林將軍這樣的人,我都是從古早的傳說故事裏聽過,今日見到了個真的,我也很開心。”
穿過了豐園的前院層層建築之後,後院那巨大的園子就出現在面前。
只是因爲有些黑,所以看不大清楚傳聞壯闊之內藏秀美的豐園到底是什麼模樣。
這也讓林葉好奇,既然天子住在豐園,爲何豐園中不多點一些燈火?
似乎是感覺到了林葉在想什麼,古秀今輕聲解釋了一句。
“聖人說,萬事萬物,皆是自然天道,天黑是,天亮也是,聖人循天道而治道而治天下,所以,該是黑的就是黑的,該是白的,就是白的,黑白分明,在天道,也在人心。”
林葉心裏微微一怔,他一時之間也不確定,古秀今最後這句話,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什麼。
到了一排茅屋前,古秀今讓林葉停下來等着。
在這,林葉感覺自己身體裏的內勁又開始躁動起來,小周天神術,竟是有些要自動隕星起來的跡象。
林葉連忙深呼吸,壓制住這種躁動。
這種躁動,比他到了天水崖的時候還要強烈一些,所以在這看起來不起眼的茅屋中,一定有上陽宮的大高手。
林葉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心機城府,都絕對不輸給有幾十年閱歷之人。
可他還是猜不到,天子居然就在距離雲州七百里的駿鄴城。
所以......那雪龍心對於天子來說,看來是太重要了。
能讓天子移駕,除了生死之外,其他的事都不算大事。
這茅屋,應該是整個豐園裏最不起眼,也最簡陋的地方,天子卻選擇在這,其性格也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