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在看到拓跋烈眼睛的那一刻,怕了。
在他看來,這比他混進此地還要荒誕離奇,他這樣殺人無數的人,竟是因爲看了別人的眼睛一眼而害怕。
拓跋烈進黎陽城的時候,他還曾在門口迎接,可那個時候他沒敢與拓跋烈對視。
成功刺殺了元輕則,讓宋十三信心暴增,成功混入府衙做官,讓他的信心大到近乎畸形。
他甚至開始輕視北野軍的將軍,覺得也都不過如此。
然而在這這一刻,他才明白,他之所以能成功,只不過是北野軍的高層根本沒把府衙當回事。
這大帳裏的將軍們,每一個都不可能弱於元輕則。
此時冷靜下來的宋十三也清醒過來,如果是正大光明的一對一,他可能連元輕則都殺不了。
“我說兩件事。”
拓跋烈語氣平靜,但不怒自威。
“第一件事,顧萬生帶兩萬兵馬留守黎陽城,無論如何,要把黎陽城守住。”
顧萬生出列:“卑職領命!”
拓跋烈看向隊列最後邊:“你是赫連宋?”
“回大將軍,卑職是。”
宋十三連忙出列,俯身回話,此時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與拓跋烈對視了。
“前陣子你的差事辦的很好,不止一人在我面前誇你。”
拓跋烈道:“自即日起,我予你擴軍之權,招募更多人加入備兵營,要配合好顧將軍,你有什麼事,可直接向顧將軍請示。”
“是!”
宋十三又應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他竟是在此時有些瞧不起自己。
因爲他的後背上出了冷汗,一層冷汗,以至於衣服都貼在了後背上。
他也是見過大人物的,還曾在萬域樓手下做事數年。
他以爲自己不會如尋常百姓那樣,見到大人物就會兩腿發軟心發顫,那不就是個笑話嗎?
結果,今天他才能真正的看穿自己,在拓跋烈這樣的人面前,他那所謂的自信,都支撐不起來他擡頭看。
“黎陽倉有足夠的糧食,可以支撐備兵營擴軍所需,需要多少,和顧將軍要多少。”
拓跋烈看着宋十三:“你連頭都不敢擡起來麼?”
宋十三下意識的擡起頭,又連忙把頭低下去.
“卑職......卑職不敢,卑職懼大將軍天威。”
“哈哈哈哈哈。”
拓跋烈似乎是聽到了個好玩的笑話,忍不住笑了幾聲。
“我過幾日會去備兵營裏看看,就在我出征之前。”
說到這,拓跋烈看向其他將領:“說第二件事,除去顧萬生所部之外,其他各營回去之後就做好準備,備齊糧草物資,帶足甲械裝備,十日後隨我出征攻仙唐。”
“是!”
所有將軍整齊的答應了一聲,這一聲渾厚如雷,又把宋十三嚇了一跳。
拓跋烈看了他一眼,然後吩咐道:“既然你不適應這裏,先回你的備兵營裏去吧。”
“是!”
宋十三連忙答應了一聲,心裏都重重的鬆了口氣,哪怕拓跋烈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帶着鄙夷,但他無所謂了。
這種畏懼,在他的人生裏只出現過一次......就是他童年時候,眼睜睜看着他師父喫其他孩子的那一幕,嚇得他渾身發冷。
可是後來當他足夠強大,他已經克服了對他師父的恐懼。
在進這座大帳之前,他也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然而,現在的他,就如當年他看着師父喫人肉的時候一模一樣。
急匆匆的離開了大帳,宋十三看向一直等在門外的陳微微。
沒有說話,便加快了腳步,逃一樣的離開了北野軍大營。
半路上,陳微微一直追問他怎麼了,宋十三臉色難看,卻不肯定回答。
一直回到府衙後,他臉色才恢復過來一些。
“他是故意的,但......”
宋十三看向陳微微:“我抵擋不住。”
陳微微:“什麼故意的?誰故意的?”
宋十三道:“拓跋烈......他故意釋放出來他的修爲之力壓着我,讓我畏懼......我,確實怕了。”
陳微微道:“看來你已經沒膽子再殺他。”
宋十三:“殺不了,就算是加上你也殺不了!”
陳微微道:“之前看你做事,以爲你膽大包天,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個膽小如鼠的懦夫。”
宋十三道:“隨你怎麼說,你若與他對視,面對他的威壓,你大概還不如我。”
陳微微冷笑:“莫要找藉口,你若是怕了,現在可以逃,反正他還沒有懷疑你,你現在逃走,沒人能阻止。”
宋十三道:“我勸你一句,還是棄了那個念頭吧。”
他看向陳微微說道:“等拓跋烈走了之後,我幫你殺那個叫顧萬生的將軍,這一樣是大功一件,你若幫助玉軍破黎陽城,你去上陽宮的事不成問題。”
陳微微:“不可能。”
他大步走到宋十三面前,盯着宋十三的眼睛說道:“拓跋烈是殺我師父的兇手!”
不知不覺間,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所說的師父,不是武館的嚴洗牛,也牛,也不是天水崖的司禮神官,而是那個他從未見過面,甚至完全不熟悉的雁北生。
“笑話。”
宋十三等着他,冷笑着說了這樣兩個字,他是真的覺得陳微微說出這種話,可笑到了極致。
提到師父,他又怎麼可能和陳微微有什麼共情。
“對了。”
宋十三道:“我不會幫你殺他,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消息,幾日後,拓跋烈回來備兵營裏巡視,在這幾日,我可以幫你儘量多的安排人手進來,也算我對你仁至義盡。”
陳微微鄙夷道:“也好,安排之後,你只管逃你的。”
宋十三道:“我這樣的人,你覺得奚落譏諷會有用?我人生學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怎麼活下來......”
他看向陳微微:“說實話,你又比我能強到哪兒去......我認真的告訴你,拓跋烈到備兵營的時候,我會離開黎陽城,你不必譏諷也不必挽留,我一刻都不會多留。”
“隨你便!”
陳微微怒喝了一聲,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