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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塞。

    大胤王朝邊境門戶。

    東據蒼狼大漠,西褒茫山之險,中有渭河之固,是西北三省六鎮的重要屏障,抵擋血狼蠻族襲擾已近百年。

    有詩日:風沙九萬里,狂沙舞風,遙卷長空。

    如果你有幸站在紫塞城關的最高處,那一眼望去:

    看到的,盡是無邊無際的黃。

    大漠孤煙,沙海連綿。

    可當狂風來襲,這裏頃刻間就會成爲沙的世界,吞噬一切。

    藍色的天邊下,白雲正緩緩移動。天與地,藍與黃,如同兩個世界般,永無交界。

    巨大的雲層下,時不時地能聽到駝鈴聲,那是來自遙遠西域諸國的商人。

    只要穿過這片蒼狼大漠,商人們就能來到紫塞的互市,用他們的香料、琉璃、毛皮、馬匹來換取大胤的茶葉、絲綢、瓷器等。

    當然,還有大胤的女人。

    雖說,奴隸交易被朝廷明令禁止。

    但是在這兒,卻也並不罕見。

    只要,你有銀子,足夠的銀子。

    而紫塞,能回饋給大胤王朝的,是國庫每年近四分之一的稅收。

    這座雄關,不但是朝廷與西域諸國交流中,最重要的一座城市。

    更是國家的經濟命脈。

    內城,邊軍都督府。

    朝廷敕封的“紫塞都督”、“徵北大將軍”、“西北總兵官”、“三邊巡撫”、大胤少保兼領兵部尚書銜的哥舒翰淵正坐在太師椅上小憩。

    這是一張威嚴的、佈滿很深皺紋的臉,眼睛微微眯着,似在閉目養神,又像在思索着什麼。

    期間,不斷有帥府直屬的探馬營斥候在來回稟報——

    “帥爺,‘羽林中郎將、左部都督’西營的韓天巍將軍第三次來催軍餉了,說是手底下的‘披甲蹶張營在鬧事’,他已斬殺帶頭軍士,算是暫時壓了下來、可邊軍僱傭的羌桓遊騎營軍餉已經拖至極限,不日恐要譁變......另外,影衛方面還有一個小道消息,遊騎督拓跋孚近日疑似和血狼蠻子祕密接觸,似有異動。”

    哥舒老帥沒有睜開眼睛,只是悶濁的說了一句:“呵,直娘賊,老夫早就上奏疏過朝廷,這些個胡雜子,說白了就是一羣永遠喂不熟的狼崽子。”

    “啓稟大帥,前些日子夜北鐵騎的颯馬暴斃甚多,另外,從瀛州方面運來的草料馬兒一喫就拉肚子,拉稀。而且,這拉的糞便顏色也不對……別說是作戰殺敵了,連拉出去溜圈都不行。

    哥舒老帥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告訴老朱,還是從雲州方面進口乾草吧,戰馬金貴,比不得人,這銀子萬萬省不得......”

    “老帥,邊軍去年的開支表前日已經覈實完畢,並全部送交朝廷戶部所派之堂官。然昨日,李大人通知我去領回賬本,稱我邊軍超支了一百三十萬兩銀子,他實不敢簽字送交帝都戶部。我去看了,這一百三十萬是記在恆野、潁朔、黑川、巖冥、柔葉、淮荒的六個軍鎮開銷上,而實際我紫塞衆將士卻從未領取這筆銀子一毫一釐。

    哥舒老帥聽了,渾身驟然震了一震,睜眼沉聲道:“什麼?竟有這等事?尉遲顥呢?人呢?這跑到帝都去催促餉銀,怎麼還來個一去不復還了吶?”

    老帥口中的尉遲顥,乃是“紫塞六鎮總督”,“兼三邊布政使”,當今太后最小的胞弟。

    “那可不?借這次機會,不溜等着掉腦袋嗎?”就在這時,卻聽一人應聲而出。

    說話的人叫譚敘,是哥舒老帥幕僚裏的第一號人物,也是他的心腹智囊。

    譚敘放下手裏一副精緻的金絲僾逮(類似今天的放大鏡),右手大拇指按住睛明穴,邊按邊笑道:“再者,搶着回去先參我們一本,不但屁事沒有,沒準呀,他那當太后的姐姐一高興,您老就可以提早告老還鄉咯。”

    “啊呸,譚老八,別人不曉得,你還不曉得我?真能平平安安告老還鄉,老夫他孃的也認了。就怕啊,有些人可恨透了我們......”哥舒老帥眼皮兒也不擡,嘴角輕蔑恨聲道。

    雖說也是官居一品了,但,到底是從底層打拼出來的將軍,卻怎麼也改不掉這粗口的毛病。

    “老爺,兵部楊大人密函.......”帥府屏風後,響起了管家老黃低沉的聲音。

    四周的人,包括譚敘,立刻識趣地退到了離哥舒很遠的位置。

    不多時,一紙已拆開的烤漆密封的書信從身後緩緩遞了過來,諭:

    “上月初八,西北三省遣送帝都的四百萬兩稅銀爲賊寇所劫,勢危,望兄速來帝都奏對,事關重大,勿請小心行事。”

    哥舒老帥一下子睜大了瞳孔,耳旁如同炸響了一個霹靂

    ......

    紫塞通向帝都的官道上,暮色蒼茫中,一小隊人馬疾馳而來。

    當先的黑馬之上的,正是哥舒翰淵。

    只見他內穿明光梅花鎧,青冠束頭,一襲紅色織錦大披風,揹着一把金柄龍角弓。

    相傳,此弓乃是前朝名將斛律明月之物,爲十二石之強弓,非尋常人等可以駕馭。

    緊隨他身旁的是一名神采矍鑠,書匠模樣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親信幕僚——譚敘。

    而他的身後,則是二十名身着鐵葉環甲,頭戴獸吞盔的鬍子兵。

    這些人身背踏張遊弋弩,腰配紅彩漆箭袋,腰間佩着水月單刀。

    毫無疑問,他們是老帥的親兵護衛,個個兇悍異常,人人都是從屍山血海中趟過來的。

    人馬如疾風般掠過,星星點點的馬蹄濺擊起塵土飛揚……

    大胤景帝二年,從入冬以來,全國兩京一十三省便沒有下過一場雪。

    常言道:冬無雪,則明歲有蟲蝗大災,接着便是大旱,餓殍遍地;然後便是洪水潮汛肆虐,百姓流離失所。

    若是國富民強,朝廷或可勉強渡之。

    然而,如今的大胤王朝卻是內憂外患不斷,根本無力應對。

    一時間,各地人心惶惶,甚至有民間傳言,大胤得國不正,自太祖以來僅歷四帝,就遭遇了這樣的天譴!

    天怒人怨者。

    何人?

    佛日: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然,順應天命者悲,

    而抗逆天命者。

    只有

    反!

    今年的國庫,虧空得連帝都不少衙門都發不出俸祿。

    老百姓民生之苦更是可想而知。

    而掌樞內閣的主戰派與主和派之間的鬥爭,已經鬧到了水火不容,你死我亡的淵藪。

    元旦,西北天裂,按卦象所曰:

    天裂而陽不足,地動則陰有餘,是時人主孱弱,妃後專制。

    除夕前一夜,天空發生了彗星襲月,更視爲大不詳之兆。

    而一場由天象引起的傾軋已經從暗流洶涌,將擺上檯面!

    果然,紫塞雄關最後一封奏報在丑時急遞進宮更讓這座千瘡百孔的國家機器搖搖欲墜:

    血蠻再次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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