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便是如此。
生來就處於黑暗之中，久而久之便會適應黑暗。
但你讓身處黑暗中的人看到過一縷光明，那他心中的慾望便會無限膨脹，他便無法再適應黑暗了。
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無疑是極爲殘忍的。
.....
看着沮喪的嬴政，沐塵又躊躇了片刻。
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我有一法，或可實現另類長生。”
“什麼？”
嬴政擡起頭，目光灼灼，盯着沐塵。
沐塵看向手中的劍。
“你可記得十八年前的那一幕？”
沒等嬴政回答，沐塵自顧自地說道。
“那是我施展的一劍。”
“我用一劍將百萬人的意識沉淪，百萬生靈的意識盡皆匯於我的劍意之中。”
“一劍一世界，這便是劍道。”
“我沒有長生之法，但我卻會用劍。”
頓了頓，沐塵擡頭看向嬴政。
“我可以將你的意識引入劍中世界，你的生命便與劍中世界同存！”
“只要我的劍意不散，則你的意識永存，這也算另類的長生了吧。”
沐塵悠悠說完，而聽完沐塵的話，嬴政卻是沉默了。
良久....
嬴政擡頭苦笑。
“前輩，倘若真如您所言，那我還算是人嗎？”
沐塵悵然一嘆。
“或許不算了吧。你的意識融於我的劍意中，你只能虛幻地活着，劍意散，則人滅。”
“倘若你最後能超脫我的劍意，或許能修成劍靈，只是這種可能性太小了。”
“我的劍...太強...太強，已經強大到即便是我自己都不一定能破的地步....”
聽完沐塵的話，嬴政再度沉默了。
他想長生，但卻不是想如此長生。
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嗎？
如此長生，當真值得？
.......
沐塵也沒有打擾嬴政。
他就靜靜地在一旁等着。
過了許久，嬴政終於再度看向了沐塵。
“想明白了？”
“恩。”
嬴政點了點頭。
“還想要長生嗎？”
“不了。如此長生，不要也罷。”
“不過我想請前輩幫個忙。”
“說說看。”
“我想請前輩替我照看下我的百姓，還有這偌大的江山。”
說着嬴政臉上露出些許的惆悵。
“我曾欲尋長生，想讓大秦萬載長存。”
“到頭來，不過是我的妄想罷了。”
“我也不知大秦能存蓄多久，後輩子孫能否守住基業。”
“那你的意思是？”
沐塵有些疑惑。
“我希望前輩能替我守天下疆土，守這天下萬民。”
“天下爲萬民之天下，非我嬴氏之天下。”
嬴政擲地有聲地說道。
聽到嬴政的這話，沐塵也是微微一驚。
這話...是嬴政說出來的？
嬴政看向沐塵，而後自嘲一笑。
“未曾遇到前輩前，我一心欲滅六國，一統天下。”
“這是我大秦歷代先王的遺志，也是我畢生所求。”
“十八年前的那一劍，秦王嬴政死了，那個追求宏圖霸業的秦王隨着那一劍埋葬。”
“前輩您知道嗎？當您的那兩劍斬落，看着那一個個將士剎那間化作碎沫，我感到了心痛。”
“當我被殺的那一瞬，我悟了。”
“原來我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
“與天下萬民一樣，我也只有一條性命。”
“我爲秦王，是大秦的王，是千千萬萬大秦子民的君王。”
“我是他們的領導者，我想帶他們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不過我知道我時日無多了，政不敢奢求前輩爲我大秦，但求前輩爲這天下萬民，允我一諾。”
“這是前輩您教我的啊。”
聽着嬴政的話，沐塵心中也有些許的觸動。
看着嬴政，他有些微微失神。
而後灑然一笑。
“不曾想你竟會走到這一步。”
“秦王啊，我很欣慰啊。”
“爲民請命，不曾想十八年過去了，這四字又成了你的遺志。”
沐塵站起身，負手而立：“今日一見，或是永別，此諾，我接了。”
“我蓋聶允你，便替你嬴政守這天下萬民，萬載。”
嬴政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縷悵然。
如今他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他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千千萬萬的秦人。
六國之人已入大秦，六國之疆域便是大秦疆域，六國之民，亦是大秦之民。
大秦之民，便是我嬴政的子民！
面對沐塵的鄭重允諾，嬴政徹底放心了。
“嬴政，爲我大秦萬民叩謝前輩。”
言畢，嬴政跪倒在了沐塵面前，鄭重地一拜。
貴爲始皇帝，天地亦是不跪，但今日，他跪了。
沐塵沒有阻攔，他只是感覺肩頭忽然多出了某些東西，沉甸甸的。
.......
夜色寂寥。
殘月懸空。
這一夜。
沐塵和嬴政秉燭夜談。
這是故人之間的敘舊；
也是永別之前的囑託；
這是老友之間的閒談；
亦是英雄相惜的一諾。
.......
翌日。
沐塵走了。
嬴政繼續巡遊。
他的身體更差了，只是他的眼神之中卻多了些許的放鬆與坦然。
......
又是一年花月夜。
咸陽城中。
一處大宅院裏。
沐塵拿着一壺酒，獨自坐在庭院裏。
石桌上，放着兩個酒樽。
天邊。
一顆星辰忽明忽暗。
閃爍了許久。
而後。
徹底暗淡....
沐塵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在另一個酒樽中倒了一杯。
他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夫君，夜深了，回房吧。”
一個美豔的婦人走到沐塵身後，在其肩上披上了一件衣裳。
“走吧。”
沐塵起身回房。
庭院裏。
泛着寒意。
孤寂的夜色中。
石桌上，放着一壺酒，兩個酒樽。
一個是空的，一個是滿的。
......
翌日。
沐塵出奇地起了個大早。
他拿出自己的劍，坐在庭院裏獨自擦拭着。
從今天開始，一個時代落幕了....
這世上，人人皆是過客。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還在。
走的人劃上了句號，落得輕鬆。
留下的人，還得繼續活着，負重前行....
......
轉眼，又是八年...
大秦還是亡了。
二世而亡。
楚漢爭霸，劉邦以沐風、韓信爲帥，兵分兩路大破項羽....
大漢立。
這一年。
沐塵搬家了。
他搬到了一處更大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