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韓墨昨晚說的那些話已經讓岳飛一陣的難受了，可是，想到剛纔回來的路上那些普通百姓們臉上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岳飛還是有些不解的問道。
“很簡單，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馬上就會有人出來平息此事！”
韓墨說道這裏的時候，臉上滿是不屑。
“大人您說的是？”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位，早就已經巴巴的等在汴梁城裏的餘相公了！”
“可是，您之前不是已經跟他……”
岳飛說到這裏的時候，兩隻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官場如戰場，我之前和他商量的那些事情，又如何抵得過一個宰相之位呢？”
“他要保童貫？”
岳飛一邊說話一邊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看這樣子，大有一言不合，直接上去跟餘深拼命的架勢了。
“不，恰恰相反，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他很有可能會派人，直接勸童貫自裁！”
“啊？”
這下子，岳飛徹底的迷茫了，剛剛不是還說，比不上一個宰相之位嗎？
這怎麼忽然一下子，變成逼他自裁了呢？
“其實很容易理解，他知道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皇帝不可能讓他被人審問的！”
“……”
韓墨的話說完之後，岳飛再次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的價值觀崩塌之後，好不容易纔剛剛緩過來一點，現在這個時候又被韓墨打擊的有點搖搖欲墜了。
這樣的皇帝真的是正義的嗎？
這樣的皇帝真的值得，天下人以性命相托嗎？
之前朱勔那些人所作所爲，真的全部都是因爲皇帝被矇蔽了嗎？
“好了，你也不要再往深裏想了，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再往裏深究也沒什麼意思，天子也不過就是一個肉體凡胎的凡人罷了！他自己做下的噁心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萬一要是被人給抖出來幾件呢？”
韓墨一邊說話，一邊長長的伸了伸懶腰。
“大人，我怎麼感覺您說這種話的時候很奇怪呢？”
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之後，岳飛忽然瞪着眼睛看下了韓墨。
他原本一直以爲，皇帝這麼器重韓墨，韓墨的心裏面，肯定也是對皇帝忠心不二的。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韓墨無論是說出來的話，還是他說話的時候的表情，跟忠誠那可真是一點都不沾邊兒。
這認真說起來的話，不但沒有一點對皇帝的敬畏，反而還有一種，普通人坐在路邊，看着兩條野狗搶肉骨頭的感覺……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明明他自己身在局中，而且也是高官厚祿，可是偏偏他身上卻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氣質，跟現在的環境和他所處的位置實在是格格不入，可是偏偏又合理的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這感覺真是讓人越品越想吐血。
“你是覺得我說話做事毫無任何忠恕之心，實在是不像韓家出來的子弟？”
慢悠悠的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桌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之後，韓墨這才笑着反問道。
被韓墨一下子戳穿了心事，岳飛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無論韓墨對皇帝是什麼樣子，反正他對岳飛對整個岳家，那可都是有大恩的！
任何人可以指責韓墨，但是唯獨他沒有這個資格！
“不用這麼緊張，我也沒有生氣的意思，你說的本來就是真的，和當年的家祖一樣，我們效忠的是這個大宋國，而不是坐在那張椅子上的皇帝！你知道仁宗皇帝爲什麼這麼備受士人尊崇嗎？”
“我幼時讀書的時候，先生說仁宗皇帝寬厚仁慈，澤被蒼生，所以備受天下人敬仰！”
略一沉思之後，岳飛再次說道。
“這個只是表面，其實這裏面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
韓墨一邊說話，一邊再次看了看岳飛那張迷茫的臉，他現在可真是不遺餘力的，一直在給岳飛灌着毒雞湯，天知道這位以忠烈著稱的民族英雄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請大人指教！”
“其實很簡單，我大宋朝尊崇的是，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這位仁宗皇帝就十分明白這一點，具體的事情全部交由士大夫們去做，而他自己，對於自己的權利則十分的剋制！天下士人對他如此尊崇的理由，其實也就是這個！”
“一方面這是對他表示尊重，認可！另外一方面，同時也是對繼任的皇帝們的規勸、警示！你難道不覺得，自從當今這位官家上位以來，天下士人的脊樑骨越來越越軟了嗎？”
聽完了韓墨的解釋之後，站在一旁的岳飛，整個人渾身忍不住一陣的顫抖。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就是天下人報效家國的唯一手段。
可是聽完了韓墨的話之後，他才忽然發現，官場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我知道這些東西，你可能短時間內很難接受，咱們單單就說當今的這位官家，自從他上位以來一直到現在爲止，除了最初的幾年做的還算是可圈可點後面做的這些事情，就算是比起史書上的夏桀商紂，恐怕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就爲了修建一座艮嶽，不惜掏空整個國庫，不惜派官員搜刮整個天下！爲什麼會發生方臘之亂？不就是因爲活不下去了嗎？方臘身邊的那些人，爲什麼一個個寧願戰死也不願意投降呢？因爲他們心裏很明白，哪怕是皇帝不追究他們的罪過，讓他們回去過他們自己的小日子，他們一樣也會活活餓死！”
“而我們的這位皇帝呢？哪怕是到了今時今日，整個東南早就已經元氣大傷了，可是，他第一時間想的並不是救民於水火，反而是在琢磨着，如何才能摳出更多的錢財來，讓人幫他粉飾太平，好讓他繼續享受他現在所享受的一切！”
“與其說是童貫、蔡京、朱勔、李彥之流禍亂天下，還不如說是當今的官家貪婪無度，剛愎自用！”
聽着韓墨嘴裏蹦出來的，這大段大段的悖逆之言，岳飛此刻真的是聽的冷汗直流。
“大、大人，您、您不會是想要造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