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公子世無雙 >第三十一章 綠袍十二品,閻羅君
    許是見慣了西北崑崙山頂皚皚白雪萬載不融,蘇慕仙不喜歡眼下雍州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小家子氣,殺氣盈天一揮袍袖,不停垂落的雨幕驟然違背常理地爲之一滯,旋即去勢比從雲層中落下更快的倒翻而上,冰冷如實質的殺機混雜着席捲蒼涼北境的劍氣,讓這道城牆外壁盡掛上一層肉眼可見的寒霜,而後豢養多年靈犀通玄的兇獸一聲虎嘯壓過雷鳴,時近五月的細雨化作漫天飛雪。

    同樣站在牆垛上的駐仙山八品劍修盧翰堂訝然伸手接住一片六角形的雪花,等雪花被掌心的溫度緩緩融化成一小灘水漬,纔跟身邊同樣是八品修爲的師弟對視一眼,無聲無息間都從對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看見了無法言喻的巨大震驚。

    踏足四境的修士就已經有藉助天時地利而呼風喚雨的手段,去年盛夏的那場官賣上,康樂侯府的八品修士許奉就曾以真氣喚起厚重陰雲遮蔽烈日陽光,除了當時初涉江湖的陳無雙覺得神奇,但凡是個有見識的都知道,許奉看似舉重若驚的手段其實是藉助了八百里洞庭水韻,若是換在雍州,縱然能做到也不可能太輕鬆,而蘇慕仙僅憑殺機和氣息就能將這種時節的雨水凝結成雪花,修爲實在是到了登峯造極的地步。

    傳聞多年前就死於漠北妖族圍殺之中的洪破嶽,現在顯然是已經投身黑鐵山崖,沒有理會他假惺惺的問好,這座江湖委實太大了,大到光怪陸離的事情層出不窮,不說世間不可勝數的修士,單說城牆上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想要挖空心思跟獨佔鰲頭一甲子之久的蘇崑侖搭腔說話,哪怕僅僅是一兩句閒聊,也足以讓這些日思夜想揚名江湖的修士名聲大噪,甚至有人退而求其次想着精心策劃一場看似尋常的偶遇跟陳無雙攀談幾句,可惜這位年輕鎮國公爺的行蹤委實不好確定。

    陳無雙鼓着腮幫子呼出一口氣,終於暫時壓制住心頭悲切,散出神識打量虛立在半空中的三人,爲首一人肩寬腰窄身量頎長,滿頭青絲唯有額前散着的一縷和雙鬢垂落的髮絲是扎眼的霜色,臉上的一張純金面具用一條黑色束帶繞過耳朵系在腦後,穿着一襲極爲華貴的春綠色長袍,長到幾乎要蓋住腳面,十年混跡於京都銷金窟的少年立刻就認出來,這身衣裳的用料是輕輕一兩就價值千金的天蠶絲染色而成,這種料子比景禎皇帝的龍袍還要貴重,既輕且薄但韌性極佳,兩個壯漢各拽住一邊全力拉扯都不會撕毀。

    腰間錦帶上環鑲了十二枚嬰兒掌心大小的羊脂玉,最難得的是這十二枚羊脂玉不僅美玉無瑕,且顏色、質地完全相同,明顯是一塊料子雕琢出來的,說句價值連城都算是貶低,不過玉帶上懸着的一柄劍就有些煞風景了,劍鞘首尾兩端都有很重的磨損痕跡。

    城牆內外一時之間都沒有人說話,氣息猶如長鯨吸水的綠袍修士也伸手接了片雪花,衆人這纔看清他手上戴了一副黑色手套,仔細辨認,其身上的綠袍用稍顯暗淡的金線繡了一座巍峨建築,接住雪花低頭看了眼,北境所有生靈似乎都聽到一聲嘆息。

    想不到團龍蟒袍竟然在雍州這種地方落了下乘,且修爲尚高於陳伯庸的閻羅殿大學士恭謹站在綠袍修士身後的舉動,就足以說明很多事情,陳無雙打起精神澀聲一笑,聲音有些低沉地問道:“閣下是誰?”

    綠袍修士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連雙眼處都只開了很細的縫隙看不清眼神,那片雪花落在他手上並沒有融化,仍然保持着好看的形狀完好無損,說話的聲音異常沉悶,不是戴着面具的那種甕聲甕氣,而像是用說書先生們嘴裏提及的腹語之術,“初次見面,勞諸位久侯。本座便是漠北黑鐵山崖之主,他們稱呼我爲閻羅君。”

    先是自稱閻羅殿大學士的五境高人,再是號稱閻羅君的綠袍修士,倒也算是順理成章,陳無雙輕聲嗤笑,喃喃問道:“十二品境界的閻羅君?”

    綠袍修士似乎從一出現目光就沒有離開殺機凜冽的蘇慕仙,搖頭糾正道:“不。本座是定人陽壽命數的閻羅君。”

    陳無雙下意識放緩呼吸扭頭朝向衣衫無風鼓盪的蘇慕仙,閻羅君的這句話讓他想起來一個人,蘇崑侖最後收歸門下的弟子、孤舟島沈辭雲的亡父沈廷越,當年闖蕩江湖時因修爲不凡更兼醫術卓絕,而被人稱爲白衣渡厄沈判官,就是說他有定人生死的本事,那時候沈廷越不過四境七品,而眼前這位身份神祕的閻羅君,卻是能與蘇慕仙比肩的十二品渡劫境修士。

    “定人命數?”蘇慕仙斜眼瞥向綠袍修士,伸手一招,無數雪花朝他聚攏飛去,片刻間凝成一柄晶瑩剔透的冰雪長劍,二尺七寸,傲然道:“蘇某便以此劍,換閣下一卦。”

    話音剛落,青衫老者強盛氣息如同從肅州氣貫長虹東流入海的雲瀾江水般霎時決堤,逼得亙古以來越過城牆朝南吹去的北風變了風向,以至於城牆上所有修士都能清晰聽見他體內滔滔不絕的真氣呼嘯運轉,兇獸黑虎恰到好處的一聲怒吼,輕若無物緩緩飄落的雪花頓時墜地速度好似流星,交織成無數劍氣。

    牆垛上的大寒霍然變色,情不自禁罵了聲:“真他娘霸道!”

    閻羅君揮手讓閻羅殿大學士與洪破嶽後退數十丈,雙手翻飛間接連變幻繁複手訣,腰間那柄古舊長劍未曾動用,單憑這種連執掌觀星樓多年的陳伯庸都認不出來的手訣,就讓那些鋒銳劍氣化作的雪花不能近身。

    不僅如此,陳無雙駭然發覺綠袍修士彷彿成了一座精妙陣法,他散出去的神識剛一靠近閻羅君身週三尺範圍內,就好似陷入深不見底的泥沼而舉步維艱,強大且黏稠的吸力讓他想要撤回神識都難以做到,迫不得已只好強行切斷神識,雙眼看不見的少年在那一瞬間,分明察覺到閻羅君似乎帶着笑意看了他一眼。

    性情極爲自負的蘇慕仙從少年時,就曾仗劍挑戰十四州各處有名有號的劍修門派,在駐仙山都未嘗一敗,直到敗於越秀劍閣上一任掌門之手才罷休,後來潛心在罕有人跡的崑崙山坐忘峯潛心修行想着一雪前恥,是意外得了逢春公遺澤,知曉了那些仙人下界飲恨於焦骨牡丹劍下的舊事,就此枯守崑崙輕易不再下山。

    高手寂寞。

    儘管花千川、沈廷越兩個弟子之死都跟黑鐵山崖脫不了干係,可能見着同爲十二品境界的修士在眼前,蘇慕仙難免見獵心喜,青衫飄蕩,凌空踏出數步,那柄冰雪凝結而成的長劍上散出一圈淡淡光暈,信手一揮,漫天風雪捲成一道直徑丈餘的劍氣長龍,悍然攻向綠袍修士。

    陳無雙跟墨莉都曾在洞庭湖上見過駐仙山掌門施展過類似的招式,然而相比蘇慕仙瀟灑至極的出手,白行樸一劍擊敗獨臂修士顧知恆的威勢就顯得遠遠不及,少年訝然嘀咕道:“這就是十一品境界跟十二品境界之間的差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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