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理,誰想去誰自己去,別扯着我們。”杜姨娘道。
杜姨娘的日子,不怕無所事事,不怕百無聊賴混喫等死,就怕“有事”二字。有安穩的日子過就好好過,誰也別沒事找事。
她的處世之道,言傳身教地教會了林嘉,林嘉是很明白的,便抿嘴一笑。
靠過去,放低聲音告訴她:“她打聽螃蟹的事來着,問南燭小哥是誰。我只說是讓小寧兒託了四房認識的姐姐幫着買的,自己掏錢的。”
杜姨娘開心:“你講得好。”
雖別人送也送得正大光明,但總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是自己買的最省事。
她這外甥女啊,把她的聰明學了個十足十。杜姨娘深感欣慰。
林嘉一笑,施施然回了房。
只回到了桌邊,卻不想再練字了。
凌昭大老遠從京城奔喪回來的時候,凌四爺已經停靈有一段日子了。所以百日熱孝已經過去了,四夫人供的那一批經文已經捐給了寺廟,聽說還給了許多的香油錢,還爲四爺點了長明燈,做了場闊氣的大法事。
現在已經不需要經常幫那邊抄經文了。偶爾抄一份送過去,聊表心意也可以,但不再大量、急需,不用趕着做了。
林嘉把剛剛收起來的字帖和紙都拿出來,發了會呆。
肖晴娘雖不是什麼特別貼心的密友,她那勸也不是全無道理的。倘若這些紙不是旁人給的而是要花錢買的,大概杜姨娘也會勸一勸。
也不是不讓她練字,杜姨娘還是很喜歡她能讀書識字的,只是會讓她用稍遜一等的紙罷了。
甚至她的說辭林嘉都能想得到——
“沒必要。”
林嘉摩挲着那份泛黃的字帖,微微地垂下頭。
似乎有一口氣,被肖晴娘不經心地一捅,泄掉了。
翌日早晨,南燭從梅林外緣拎着裝了點心的食盒進來,一如往常。
只是凌昭才抿了一口茶,眼睛一掃,卻怔了一下。
“她怎把字帖還回來了?”他問。
他明明叫南燭跟她說過,不把字練出模樣來不要還的。
“誰催她了嗎?”他蹙起眉頭,語氣有些冷。
南燭道:“不會,我們怎麼敢?”
林嘉與凌昭之間借書、還書、贈紙贈物,都不是下人可以置喙的事。不論是他還是桃子,都不可能隨便對林嘉說什麼。
“林姑娘自己拿回來的。”他道,“我還記得公子交待的話呢,特意問了一句。林姑娘說——”
林姑娘笑得眉眼彎彎,說起話來柔聲細語,讓人聽起來特別舒服。
【九公子的好意我心領啦。只我一個女兒家,也不用考秀才考舉人的,如今我的字已經好了很多,練到這樣就可以了,不奢求了。】
【這字帖被我佔了好久啦,趕緊幫我還給九公子吧。】
【書還沒看完,還要過幾天。】
凌昭在淡金晨曦中聽南燭將林嘉的話轉述。
南燭是個伶俐的小廝,連林嘉那種少女嬌俏的口吻都學得惟妙惟肖。凌昭甚至能自動在腦海裏替換成林嘉的聲音。
她說的……似乎也沒錯。
畢竟不是什麼書香世家的閨秀,也不是什麼世有文名的才女。便是十一娘和十二孃,如今也早把學業放下,專心跟六嬸學理家。
林嘉比她們更簡單,她連主持中饋都不必特意學。因爲將來她要嫁的人家,大概沒什麼中饋需要主持。
聽桃子說,她日常裏除了幫他做點心賺取一份銀錢,還會做些女紅拿出去寄賣,就像那些僕婦丫鬟一樣。
若是世家小姐,怎可能讓自己的繡活流落到外面去。
凌昭看了眼南方。
隔着梅林,此時此刻不知道她回去了沒有?還是在爲三伯母採集梅露?
今天天氣不錯,梅露清新,大概是在採集梅露吧。
汲汲營營地。
他想起來,最開始就是他嫌棄她抄經文的字不好,直接壓着她練字的。並非是她主動的意願。
如今不需要她幫着抄寫經文了,是不是不花時間練字,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做些粗糙繡活、打些簡單絡子,換一些小錢?
凌昭什麼也沒說,只低頭又抿了口茶。
南燭低下頭去不敢吭聲。他覺得林姑娘不練字也沒什麼呀,的確現在也不需要抄經文了。
爲什麼公子身周的氣息冷了起來?是他哪裏轉述錯了嗎?
南燭想不通,微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