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中國話。”寧女士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兒子一眼,“我說你怎麼死活都不願意帶女朋友來家裏給我看看,怪不得我家裏又不缺保姆,要是缺保姆的話,她倒是合適”
“媽”他臉都變白了,“誰讓你這麼說文雅的”
“怎麼你翅膀硬了,連姆媽都不能在你面前說話了”寧女士聲音微高。
“你這麼說話,要讓別人嘲笑我們上海人歧視別人,多不好啊”
“什麼叫歧視我跟你講哦,現在小姑娘心眼多得來就想着不勞而獲,一步登天,登上枝頭做鳳凰來”
謝仲欽不知道要怎麼反駁。
張文雅笑笑,“怎麼,你的寶貝兒子是個鳳凰蛋喲我看着不像。你這個媽媽也不像鳳凰。”懶得跟這種人計較,小氣吧啦,十足上海小市民。
不過還是給這個鳳凰媽上上眼藥,“謝仲欽,你自己說說,是不是你追我的”
“是我追你的,你很好,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我母親對你有成見,我向你道歉”
他倒是真的誠懇又大方。
“潮生”寧女士有點惱火,“你是個傻子嗎她讓你說什麼你就說什麼”
“事實勝於雄辯。謝仲欽媽媽,”連“阿姨”都不想喊,“你家是上海人好了不起嗎你家現在是上海人,一百年前是上海人嗎一百年後還能是上海人嗎你兒子樣樣都好,麻煩你帶回去拴起來,不要叫他跑出來影響市容。”
謝仲欽很是無奈的苦笑,“文雅,要不要這麼說話”
寧女士氣得臉都紅了,“你這個小姑娘怎麼說話呢”
“我就這麼說話,愛聽不聽。謝仲欽,這頓飯沒喫,我倒要被你媽媽氣死了。我走啦”
張文雅站了起來,對寧女士一笑,“謝仲欽媽媽,你要是有錢,當場甩個一千萬在桌子上,命令我離開你兒子,我立即拿錢就走。只是你好窮的,你又出不起錢,又拉不走你兒子,你好失敗呀”
張文雅走了。謝仲欽低聲說“媽,我就不問你今天怎麼找到這裏來的了。你瞧不起文雅,我心裏很難過。是我追求她,是我喜歡她,這是我的事情。她是安徽來的小保姆沒錯,但她就要去美國上大學了,她能是簡單的小保姆嗎她故意說自己是小保姆,就是看你的態度。媽,請你以後離我的生活遠一點。明天我就搬出去”
他也很快走了。
留下寧女士滿心茫然,繼而憤慨“這個小狐狸精把我兒子騙得團團轉”
她氣得差點仰倒。
謝仲欽又上樓來了,“媽,文雅說想去我們家裏看看,走吧,她開車來的,一起回去。”
車不是什麼好車,但是私家車,那就很不得了了。
寧女士現在已經暈了頭,不曉得張文雅到底什麼來頭。
自家兒子坐在副駕座上,指點路徑。
張文雅車技挺好,要不了半小時,已經開到謝家門口。
謝家住在一個政府大院裏,一棟獨棟二層小別墅,從中間一分兩戶,居住面積是比不上肯特家的小洋樓,但在大部分上海市民一家老小四五口人擠在二十平米小房間的住房條件下,已經是頂配。
謝仲欽示意她停車的地方,就停在路邊。
“你家不錯呀。”她熄火,下了車。
“是祖父留下來的。哥哥現在住在外面自己單位分的房子裏,不住在這邊。”
“你父親呢”
“現在應該在上班,還沒回來。”
張文雅便看了一眼剛下車的寧女士。
“我母親剛退休。”
嗐,剛退休說明太閒了,找點事做做嘛。
謝仲欽開了門,“以前我請你來你不肯來,今天爲什麼要來”
“你媽媽說我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我來看看你家有沒有梧桐樹。”
他忙說“我再次向你道歉”
房間裏也就是普通的家庭嘛,沒有多麼豪華,上下樓有沒有二百平方米大概沒有,一百二十平左右。樓下廚房衛生間客廳,加一間書房,一個小儲藏室;樓上三間臥室,空了一間。
大概是老兩口一間,謝仲欽一間,另一間原本是謝大哥的房間,以後是兒童房。
謝仲欽帶她一間一間看房間,寧女士不好跟着,上不上下不下,只是一個勁的生氣,氣兒子只懂討好小狐狸精,氣小狐狸精嘴刁鑽、臉皮厚。怎麼好忽然跑到男孩子家裏來的但難道要不同意,打自己兒子的臉嗎臭小子撂下一句“明天就搬走”,可把她嚇的不輕這孩子莫不是瘋了
不對就是被小狐狸精迷暈了
小狐狸精看着太漂亮,漂亮小姑娘都不牢靠,那眉眼是好看得緊,她也不得不承認,就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兒子的聲音悶悶的“送送你都不行別理我媽,她總是覺得我會被小姑娘騙了,我又不是傻瓜。如果說我被你騙了,那我也樂意。”
寧女士氣了個仰倒這缺心眼的傻兒子
“我騙你了嗎我騙了你什麼”張文雅“驚訝”的問。
“騙了我的心。”
她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那你的心是我的了。剛纔沒喫飯,好餓,我請你喫飯吧。說不定是我們最後一次喫飯,以後我可能不回來了。你要是忘了我怎麼辦”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我發誓。”
“纔不信呢”
“你要怎麼樣纔會信”
“不知道,我要想想。我現在很餓,想不出來。”
“我請你喫飯。”
兩個人從樓梯上下來,手拉着手。
寧女士眼睛都要瞪脫窗。
想要氣死一個人很容易,她越在意什麼,你就越要拿捏什麼。寧女士最在意心肝寶貝蛋被心機深沉的小姑娘騙了,那就要讓她看看,她的心肝寶貝蛋可是自願上鉤的
這比她拿出什麼房產證更能啪啪打臉,巴巴的拿出房產證可就不夠大方瀟灑了
你再有錢、買再多房子、開再多店,在上海人眼裏也還是“鄉下人”,地域歧視吸菸刻肺。唯有精準打擊才能達到目的,寶貝兒子鳳凰蛋,她手指勾勾就跟她走了,上海姆媽要氣到吐血。
心裏其實有點可憐謝仲欽,有這樣的姆媽,她總算理解了這麼一個帥哥居然年屆二十五歲都沒有談過戀愛。
又出去找館子喫飯,一合計,還是去紅房子。剛纔點的菜只做了兩道,其他沒做的菜退了,這兩道菜張文雅可捨不得浪費,打了包帶走。如今再回去,重新點菜,再讓後廚重新熱一下這兩道菜,不是什麼問題。
等到重新坐到紅房子餐廳裏,張文雅假裝不經意的問“今天我對你姆媽說的話,她是不是要氣死了”
“她對你說難聽話在先的。”
“哎呀你今晚回去,豈不是要捱罵了”
謝仲欽不以爲然,“罵好了,頂多罵我還沒娶老婆就忘了娘,我倒是要有老婆可以娶呀。”
“她也不是不好,她這是關心你嘛,怕你被我這樣的壞小姑娘騙了。”假模假樣的“開脫”。
“你騙我吧,你倒是騙我,可惜你不肯騙我。”他嘆氣。
張文雅手託着腮,“美國人講獨立,父母不要約束子女太多,我光是看到你媽媽就要窒息了。我爸爸就不管我這麼多,我做什麼他都很支持。”
“也支持你談戀愛嗎”
她一下子笑了這人是真不笨
“也支持的,說只要我高興就好。”
“你要走了,我沒機會見你父親了。”
她卻說“菜來了,好餓,喫飯喫飯”
晚上,謝仲欽沒有回家。
張文雅也沒有回肯特家,只是在酒店裏打了個電話給肯特先生,說晚上不回去了,明天上午回去。
住在華庭賓館。
從超洋氣的外部觀光電梯坐上去,直接按到頂樓,電梯挺快,很快升到頂樓。
下面的草坪和汽車都變得很小很小。
遠眺上海城區,到處星星點點的燈光。
夜幕之上,是閃爍的星光。
謝仲欽抱住她肩頭,親吻她頭髮。
她頭髮上的香氣、身上的香氣,都令他頭暈目眩。
“文雅。”他輕嘆,“姆媽說錯了,我纔是配不上你。”
“嗯。”
電梯又降下去,星星點點的燈光落下了。
電梯門打開,又合上。
這次,按到要去的樓層。
走廊上鋪着厚實的地毯,軟塌塌的,很舒服。
他的腳步像是踩到雲朵裏,軟綿綿的。
他的心像是飄到天上去了。
唉怎麼有點難過呢
他弄不明白。
他將永遠記住這一晚,是因爲他再也不會有比這一晚更快樂但同時又很難過的體驗了。
起起伏伏,像在雲朵裏翻騰。
又像是在沙漠中跋涉,呼吸灼熱,又因見到綠洲,而心生狂喜。
她則感覺滿眼都是金星,又可能是火星,噼裏啪啦蔓延全身。
後來,終於累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