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雅喜歡珠寶,但沒有也沒什麼,成爲有錢人之後,她見識了有錢人都是怎麼玩的、都玩些什麼,也就沒有那麼神祕了。不錯,錢是能帶來非常舒適的生活,但也就這樣了。
她不用跟其他太太攀比,社交壓力約等於無。即使議員太太們在一起也要攀比房子的數量和麪積、丈夫賺多少錢、孩子是不是學霸,以及很重要的,顏值。
美人一向得到優待,不管在什麼地方、哪個國家都是如此。
人們追捧她和肯尼思,這種社交氛圍就是人人都想讓你高興,只需要一句話就有人幫你解決問題,而對方只是想跟你說上幾句話。
她在aclu就是如此,第一年律師便能有自己的轉角豪華辦公室只有她纔能有這個待遇,而人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連她自己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要說在波士頓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要數和克里斯再見了。
克里斯去年九月開始到哈佛大學肯尼思學院攻讀公共策略專業的研究生,張文雅這次在波士頓待了兩個月,每週都跟克里斯見面。
她住在哈佛附近肯家的聯排別墅裏,中午在餐廳喫飯,晚上自己做晚餐,克里斯總過來蹭飯。
他已經長成男人了,高大英俊,相貌可能是過於漂亮了。
“你在哈佛過的怎麼樣?”
“還行,就那樣。”
“遇到什麼可愛的女孩了嗎?”
“沒有。”
“我以爲你會很受女生的歡迎。”
“也許吧。”
“你該跟查理學學。”
“學什麼?”
“如何跟女孩搭訕。”
他笑,“不用。這不用學。”
“不用嗎?”
克里斯有點臉紅,“沒人能跟你比。”
“是因爲沒人會第一次見面就給你做飯喫嗎?”
他笑,“也許,也許。”
臭小子!
張文雅有點難以想象當年那個還沒有她高的男孩已經長得比她出一個頭還要多,他再也不是那個因爲父母要離婚而難過又彷徨的孩子了。但他又仍然是個孩子,是個沒爹的孩子。
他跟她說他學會了做飯,中餐和西餐都會一點,餓不着自己,但不管怎麼都做不出她做過的那些美食的味道。
“你現在在家還會經常做飯嗎?”
“不,我很忙,我僱了廚師。”
他低頭笑了一下,“你還記得有一次你請假一週,找了別人暫時代替你嗎?”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當時她是去開一元店了,請假一週。
“記得,怎麼了?”
“當時我就想要是能每天都喫到你做的飯該是多麼幸福!”
“你當時還是孩子,孩子的要求很簡單。”
“簡單嗎?”他頗是傷感,“可你很快就離開我了,我連這麼一點小小的幸福都沒有得到。”
張文雅溫柔的說:“別說這個。”
“我感到自己是個得不到幸福的人,媽媽離開了我,你離開了我,爸爸也離開了我。阿妮婭……”他眼噙淚水,“幸福是什麼?”
“幸福……”她嘆氣,幸福其實很難得到,她可不可以說,已經用前世的痛苦換來了這一世的幸福?克里斯以前是個幸福的孩子,屬於提前“預支”了幸福,於是現在孤單影只,這只是數值的平衡?
但“幸福”怎麼可以有計量單位呢?
她想了好
一會兒,才說:“幸福要靠自己創造。”
“要怎麼做才能得到幸福?如果我說我需要你,可以嗎?”
這個提問很不好回答,“你需要我的話,我永遠都在。”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不,”張文雅堅定又溫柔的拒絕,“克里斯,我們的感情超越了膚淺的男女之情,戀愛會分手,結婚還會離婚,但我們的感情不會消失,也不會變質。”
“可這算什麼呢?”克里斯痛苦的問。
“算……你的青春期感情寄託。你並沒有想過太多,只是在你少年時期最痛苦的時候,我在你身邊陪伴你、安慰你,可那不是愛情,只是一種依戀。就像……雛鳥對照顧他的大鳥的依戀,你想要的不是愛情,是照顧。”
克里斯十分驚訝,“不,不是這樣!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麼是愛情!”
“——愛情就是你想……不,就是我想見到你,每天都見到你,我們不管做什麼都在一起,我每次見到你都會很愉快,因爲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是我,我是最本真的自己。”
張文雅假裝驚訝的瞪大眼睛:“這麼說我更像你的人生導師?”
什麼呀!
“不是!我是很年輕,”他不服氣的說:“也許你會認爲我還是太幼稚,我只想到自己。我也許沒有很多很多錢,也沒有王子頭銜,只是個默默無聞的男孩,可我全心全意的愛着你,我也會好好照顧你,就像你曾經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我真的很笨,我不知道要怎麼說纔好。”
張文雅想笑的,但還是保持了嚴肅,“不,你仍然是個男孩,幼稚,有一點,不太多,但還是個天真的男孩,你不懂愛情是什麼。愛情是隻會爲了對方着想,她說的任何話你都會遵從,你不願意讓她難過,只想讓她快樂。”
他忙說:“我也可以做到!”
——只要是肯尼思先生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不,你不能。愛情從來就不是單方面的,單方面的愛情只能叫‘單戀’,要兩個人都愛着對方纔能叫‘愛情’。”
克里斯明顯愣住了,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解釋。
“你說愛我,我很高興,但我會將你的愛理解爲姐弟之間的感情,我對你一直像對弟弟。我只有一個不怎麼樣的哥哥,我不喜歡他,他也不愛我。但我很愛你,像愛着一個可愛的弟弟一樣愛着你。你知道你是什麼心理嗎?”
“是什麼心理?”
“你知道我不會像愛情人一樣愛上你,因此你的自我認知有了偏差,以爲自己不夠可愛。克里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在我心中就永遠是那個漂亮可愛的男孩。”
他倆不約而同想到那年的早春,十一年了。
克里斯驚訝極了:時間居然過得那麼快!居然已經十一年了!他從十三歲到二十四歲,張文雅也從十八歲到了二十九歲。
天哪!他一陣恍惚:他居然比張文雅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大好幾歲了!
時光在他眼前猶如流水一般嘩嘩的躍過:他們在外灘玩兒、她安慰覺得被母親拋棄的他、她做着超級麻煩的蟹黃醬……
記憶是五顏六色的,還帶着許多特別的香氣,外灘上的爆米花的香氣,棉花糖的粉色;蟹黃醬的香氣,鮮甜而微有水腥氣;慕斯蛋糕的甜蜜香氣,小麥牛奶麪包的麥香與奶香。
上海於是在他記憶中總是香氣四溢,陽光燦爛。
回了華盛頓後,張文雅又開始朝九晚五的上班。
朗先生跟她開了一次短會,主要說香克斯案。
“香克斯的案子你處理的很好,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正因爲有
香克斯的案例,集體訴訟纔是有可能的,而且也很可能會跟天主教會談判一個佔優勢的賠償數額。波士頓的庫克先生想獨攬集體訴訟,我告訴他,沒門!如果沒有你,阿妮婭·張,波士頓甚至根本不想介入神甫事件。你可以不用再去波士頓,但他們拿到賠償後收取的佣金必須有你的一份。”
張文雅當然也沒有傻到推走別人送到眼前的錢,再說朗先生說的很對,aclu波士頓之前認爲這是一塊燙手山芋,沒人肯接,既然她提供了自己的名氣和權力使得庭前和解極爲優厚,aclu波士頓也別想撇開她。
這筆佣金是她勞動所得,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收下的,她不差錢,姿態做高一點,要是想捐獻,也希望能用在這些倖存者身上,她希望能夠設立一個專項基金,爲這些受到極大壓力人生受到重挫的倖存者提供心理諮詢。
想要擺脫“這是我的錯”的心理壓抑很難很難,受害者總會過度自我檢討,會認爲是自己“不夠好”,這是受害者共有的心理:如果我“很好”,我就不會受到傷害,所以歸根結底是我還“不夠好”。
對神甫性||侵案件來說,還多了一層宗教原因,受害者會額外認爲自己“不夠好”,因而被上帝拋棄了。這種自我厭棄自我否定更可怕,能完全摧毀一個人的自尊和自信。
“我想我不需要再去波士頓了,是嗎?”
“我想不需要了,但偶爾接受採訪還是需要的。”aclu搞起宣傳來也是非常強的,有自己的媒體渠道,再說張文雅本身就是媒體追捧的名流,屬實疊buff了。
“好,這方面aclu安排,我會盡量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