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眼睛睜得很大，直直盯着沈灩，似乎沒聽懂她的意思。
這種無聲無息的狀態，居然持續了許久，久到開始令人尷尬。
沈灩當然不會尷尬。說出“規矩”之前，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新人們的反應，總是因人而異。封雲表現出來的茫然無措，是其中最容易對付的一種。
她微微鬆了口氣。這個坐在她身邊的女孩子，顯然很軟弱，很容易屈服，面對他們的時候，可以說毫無反抗之力。她應該不必採取強制手段，強迫她拿出積分了。
要把那張無辜的小臉打的鼻青臉腫，並非一樁愉快的任務。真到那個地步，她可能會把這件事交給別人去做。
她的隊友裏，有着能夠從中獲得樂趣的人。
“跟你說話呢，”由於封雲遲遲不回答，她略爲急促地催促道，“行，還是不行你趕緊給個答覆。”
“呃”
封雲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嘆，彷彿做了個漫長的夢，忽然醒過來一樣。
她用異常輕柔的聲音說，“好的，我怎麼給你們呀”
溫柔的嗓音，溫順的態度，都不能讓對方滿意。這一瞬間，和她說話的這對男女，在她身上貼了三個標籤“白癡”，“好欺負”，和“不用再管她了”。
在他們眼中，她甚至失去了被提防的價值。
沈灩的聲音忽然就變了，多了些敷衍和不耐煩，“等等再說吧，另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爲安全起見，我們需要搜一下你的身，看看你都帶了什麼東西進來。”
“”
封雲再度沉默。她沉默時的表情很平常，就是常見的，帶着些許疑惑的神色，好像馬上會說“我不明白呀”或者“什麼呀”。
幾秒鐘後，她問道：“每個人都得這麼來一遍嗎”
“對，所以也不是針對你，”沈灩說，隨即站了起來，“去你的房間吧，這樣方便一點。”
封雲離開房間後沒多久，又被打發了回去。對於搜身的要求，她的回答仍是“好的”。
搜身的結果顯而易見。她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貴重物品，準確地說，沒有任何物品，是貨真價實的身無分文。
於是，他們對她的最後一點興趣也消失了。
新手指導又持續了十五分鐘，然後匆匆結束。沈灩提供的內容淺顯而簡單，幾乎都是新人稍加探索，就能自行發現的信息。
她要麼不想在她這裏浪費時間，要麼自己也不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比後者大的多。
封雲只是微笑。
什麼都沒有，其實比什麼都有更可疑。剛剛經歷過認證世界，狼狽不堪地存活到最後，無論她怎樣無能，身邊總會帶點東西，比如說錢包和終端。
這對男女看上去精明能幹，底氣十足，辦起事來卻缺乏經驗。他們竟未發覺她的異常，問都沒問一句。
他們只關心她之前獲得的兩百積分。
她現在已經確定，這是一種她聽說過，親身接觸過，卻沒身臨其境過的隊伍。
前期進入隊伍的老人凝聚成團，欺壓後期進入的新人，強迫新人交出積分和其他獎勵，用來強化自己。久而久之，雙方的差距不停拉大，新人反抗的可能性越來越低，生死徹底被老人操縱。
在如此嚴苛的環境下，新人的存活率和存活期限可想而知。這並不是問題，因爲主神會繼續補充隊員。
這種隊伍的優勢自不必說，劣勢卻也十分明顯。除非他們中途洗心革面，轉變爲正常隊伍，否則
楊秋率先離開她的房間。沈灩獨自留下，教她如何從虛擬光屏上兌換物品。她被要求兌換的，是四支幻光箭，每一支價值五十積分。
這是四支非常美麗的箭矢，通體裹着淡淡輝光，在空中若隱若現。它是實體，也可以傷害虛體和半虛體生物。需要五十積分兌換的一次性消耗品，威力自然不錯。
沈灩搶在封雲前面，把它們抓到手裏。
四支箭，就是四次強力傷害，就能四次提升她的生存機會。如果不從新人這裏索要積分，這四次提升將不復存在。
因此，她無視心裏的彆扭感覺，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個過程。
一切都是值得的。
封雲的反應依然遲鈍，先看了看幻光箭，又看了看她，才慢吞吞地問：“爲什麼是箭我覺得，槍的威力比較大，用槍的人也多。”
“因爲我是弓箭手，我不用槍。”沈灩說。
封雲慢條斯理，毫無火氣的說話方式，讓她完完全全放下了戒心。
出於在新人面前炫耀的心理，她擡手，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把外表古樸的木製長弓。弓柄烏黑，上面有玉石和黃金的裝飾，弓弦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如同一條銀白絲線，連接着長弓的兩端。
絲絲寒氣，從弓弦上散發出來。寒氣裏帶着水意，像是冷冷的秋雨。
封雲的眼睛很給面子地閃動着。
這把弓名叫“細雨生寒”。由它射出的箭矢，將自帶冰凍效果。她曾短暫地使用過它，後來得到更合適的武器，就把它給了隊友。
沈灩自稱弓箭手。好巧，她也曾經是。
“對大家都有好處，”沈灩展示過弓箭後，竟然還不走，還在交代騙不過任何人的場面話，“同樣的積分，在我們這邊，比你去使用更有價值”
封雲本來無心和她多說，只希望她趕緊走人，聽到這裏，忍不住開了口，“那，我怎麼辦呢”
沈灩一愣，後面的話頓時說不下去。
以前，也有人問這個問題，問的時候，滿臉都是絕望和崩潰，也許還有眼淚和鼻涕。她第一次聽到如此綿軟的語氣，一時竟很不適應。
卡殼兩秒鐘後，她誠懇地回答：“我們肯定會保護你。試煉世界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封雲看着她，笑了笑，點頭說：“好呀，這也行。”
沈灩報以十分不自然的笑容，匆忙道：“先這樣吧，有什麼不明白的，你自己多摸索摸索對了，我們的隊長正在進行試煉，回來才能見你。在此之前，你可以自由行動。”
所以，隊長回來後，不可以自由行動了嗎
封雲並沒把疑惑問出口，只靦腆地笑着，跟在她身後，一氣把她送到門外，目送她走過大廳，進入那扇標示着“194”的門。
“第四名成員。”她站在門邊，喃喃道。
沈灩回房間後，僅僅過了十幾秒鐘，“199”的門突然打開了。
門裏站着一個看不出滿沒滿十八歲的少年，向這邊張望着。他年輕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好奇，更多的是期盼。可是，他看清封雲外表時，表情裏立刻只剩失望。
他一句話都沒說，咣的一聲摔上了門。
“”
封雲發自內心地無奈一笑，也慢慢關上自己的房門。
她已弄出了一張舒服的長沙發，供她和沈灩坐下討論。此時，她並不着急要求更多傢俱，徑直坐回沙發上，再一次喚出光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