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後,遼闊廣袤的華北平原已經是千里冰封的雪原。站在疾速的高鐵上向外看,天地交接已經是模糊一片。
杜蘅的座位靠窗,便一直出身的望着窗外。雖然一路的冰雪,她依舊看得出神。
“過來,別看了,小心雪盲”
沈家旭輕輕的拍了一下杜蘅的肩膀,杜蘅皺眉:
“怎麼可能這樣就會雪盲啊”儘管是這樣說着,杜蘅還是轉過了身。
“雪地對日光的反射率極高,可達到將近百分之九十五,直視雪地正如同直視陽光一樣,強烈的紫外線會對眼角膜和結膜上皮造成損害引起炎症,然後就會怕光,流淚,睜不開眼,會視物模糊,嚴重可以失明的。所以,一般攀登雪山等等,都是要戴墨鏡的”沈家旭一本正經的說道。
杜蘅愣愣的:“至於麼”
“當然不過你看這麼一會兒肯定不至於啊”
“啊”杜蘅撇嘴。
沈家旭不由得一笑。比起來專業知識,杜蘅的生活常識簡直是匱乏至極。沈家旭隨便幾句都可以糊弄杜蘅,也只有這個時候,看上去略是傻乎乎的杜蘅多幾分女孩子的嬌俏與可愛。
“你喜歡雪啊”沈家旭道。
“對,看着大地潔白,真好看。”杜蘅道。
“那以後我帶你去爬雪山。那纔是好看呢”沈家旭道。
“你爬過雪山啊”杜蘅不由得好奇:“是高原上那種終年不化的雪山麼”
“對,我是登山愛好者啊。之前的年休假,都會去爬山。我爬過四姑娘山,崑崙山的玉珠峯,岷山雪寶頂,香格里拉的哈巴雪山站在雪山頂上,四野茫茫,舉目皆是雪原。那個時候,會覺得天地那麼壯觀,大自然鬼斧神工,而人是那麼渺小”
“好想去啊”杜蘅感嘆着。
“心動不如行動。等出差結束之後,先給你培訓一下,學習登山知識和掌握冰雪中的生存技能,然後鍛鍊身體,做好攀登的準備,其實,爬雪山沒有你想象的困難啊。”沈家旭鼓勵着說道。
“你居然一直在鍛鍊,還能爬雪山之前怎麼看你跟許總打網球,似乎不太想動,不是很喜歡運動的樣子”杜蘅道。
沈家旭臉色微動,搖了搖頭:“我不是不喜歡運動,是不喜歡對抗性的運動。不喜歡針鋒相對的一較短長爬山不會,真的爬到山頂,人是敬畏的”
“好,我也喜歡。”杜蘅開始憧憬着有朝一日的攀登雪山,便覺得車廂外惟餘莽莽的雪景不過爾爾了。
沈家旭打開手機,將拍過的珍藏的圖片給杜蘅看着,講解着,亦是興致盎然。
世和律師律所的樓下有一家咖啡館,已近中午,陳清穎請咖啡館送過來兩份糕點和咖啡。
糕點的甜膩與咖啡的濃香瀰漫在會議室內,望着外面白雪皚皚,劉書榮在寒冬中感受到了暖意。
劉書榮的情緒漸漸的平復,在陳清穎的指導下,理清楚自己的思路,探討着更細緻的訴求,辦理委託事宜。
簽署委託代理協議,陳清穎沒有問詢杜蘅,自己做主決定律師服務費一萬元,代理至本案終結。這遠低於往時正常的律師費標準,甚至,不高於杜蘅與陳清穎兩個人的時間成本。
劉書榮對律師費也有些詫異,陳清穎並沒有多解釋。
“你要想清楚,你有怎麼樣的訴求哪些是一定要實現的哪些是可以商榷的這也關係我們的策略。”
“我要離婚,我必須要離婚,越快越好。”
劉書榮毫不猶豫,也沒有可猶豫的地步。她的先生所愛的不是女人,不應該娶妻生子。這只是徹頭徹尾毫無底線的欺騙,被欺騙的人幡然醒悟,再不無任何可以留戀之處。
“我要孩子孩子得歸我,他才五個月大,離不開媽媽。他的父親不可能承擔起作爲父親的責任。”劉書榮道,又略是思索了一下:“我希望儘快離婚,我查了一些法條,好像起訴一次離婚很難,但是我不想拖得太久了。至於其他的,只要能夠離婚,孩子給我,別的我都不在意。房子和車子是他的婚前財產,他的不會給我,我也不要。撫養費,就按照法律規定的標準就可以”
“我恨他,但是不想報復他。他顧及他的名譽,他的家裏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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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一個完美的名聲,肯定不想承認是同性戀的,就說感情不和離婚就好。我現在只是苦於找不到他,他拒絕和我聯繫瞭如果能夠利用起訴的機會找到他與我對話,能夠好聚好散,散了就好。”
陳清穎能夠理解劉書榮的感受與急切的心理,儘管這不是談判與訴訟最正確的方式。她有着最溫和的性情,柔軟的心靈以及與人爲善的美德,然而,卻遭遇最無底線的對待。
“如果你什麼都不爭,反倒是對自己不利,對你起訴離婚更不利的。”陳清穎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劉書榮幻想的溫情的泡沫。
“你的先生既然不見你,就不可能好好的和解談判離婚。他當時能夠騙婚,可見就沒有什麼道德底線的。當時主動去騙都騙了,現在孩子都有了,只是要拖延下去,他就有名義上的家庭,有妻子有孩子,他怎麼可能願意離婚何況,如你所說的,他的媽媽那麼強勢”
“你們的婚姻,很難有什麼好聚好散的解決辦法。他的母親,現在與你同一個屋檐下生活的婆婆,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兒子性傾向有問題,卻逼着兒子結婚,生孩子。她從來不覺得這是不道德的,不認爲這是對你的欺騙,甚至認爲你應該接受兒子的同性戀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可能認可你們離婚”
陳清穎說的句句在理,劉書榮咬着嘴脣,沉默的嗯了一聲。
“如果以感情破裂的名義起訴,以你們的現狀,孩子才五個月,沒有過哺乳期;沒有重婚、家暴、吸毒等嚴重問題,法院第一次幾乎不可能判離婚。你想盡快離婚的願望肯定不能實現調解,開庭,判決,第二次起訴,即便是最順利第二次起訴判決離婚,也要一年以後了。”陳清穎道。
即便是在法院起訴離婚,法院也是勸和不勸離的地方,如果不是法律規定的幾種極端惡性的情況,想一次性起訴成功離婚,非常困難。別說是普通的感情破裂,就是出軌等等,都幾乎無可能。
“你主張孩子的撫養權,孩子尚在哺乳期,基本上會判給你。你有工作,有撫養能力,問題不大。撫養費,我們主張他的工資的百分之四十,這是法律規定的標準。他是公司技術人員,收入相對穩定,我們可以申請法院調取他的銀行卡流水,想證明不難的。”
陳清穎給劉書榮希望。
“你要堅定,勇敢一些,才能爲孩子和自己爭取到更大的利益的。”
“我明白的。我是要,證明他是同性戀”劉書榮艱難的問。“這,怎麼去說說這樣的話,他也不會承認啊”
“這的確很困難,但是很重要。我們一起會按照你所期望的方向努力,但是,也要做好最壞的準備。我們作爲主張的一方,需要有切實的證據證明這些。”
陳清穎道,聲音柔和,目光卻很堅定。
她能夠感受到劉書榮的難過,屈辱,自卑,困於漩渦中掙扎急於求得解脫一次失敗的婚姻,所帶來的傷害很可能是災難性的。在日復一日潛移默化中,會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行爲模式,毀掉一個人對未來的,對感情的嚮往與信任。
離婚案常常會持續很久,一次又一次的訴訟,一次又一次無底線的揭露傷害,成爲鈍鈍的刀子,將人傷的血肉模糊。
婚姻和家庭是港灣,也是戰場。一旦開啓了離婚訴訟,是血紅色玫瑰的戰場。單方面的軟弱,退讓,慌亂無措,都是對自己的災難。
陳清穎很慶幸的是,有杜蘅和趙雯的協助,她比較順利的結束了那段錯誤的婚姻,從灰暗中走出來,開始了自己的事業。其實也纔不過半年,恍若隔世,猶如新生。
眼前的劉書榮彷彿是讓她看到了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卻只覺得屈辱,怨恨自己的愚蠢與脆弱,無力掙扎徒勞抗爭,總是覺得沒有力量和勇氣;明明自己沒有錯誤,卻只覺得難堪,自己會羞於見人,那些事情羞於出口。
陳清穎接受過很多離婚訴訟的諮詢,很多時候她也是勸解雙方和解,協助雙方調解,好聚好散,何況有兒女日後還要相見,反目成仇只會讓悲劇繼續。然而,這一次,劉書榮沒有讓步的餘地。
陳清穎送劉書榮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
雪後,出了太陽。雖然依舊是冷的徹骨,但是,天氣卻是朗晴了。劉書榮揚了揚頭,向陳清穎笑笑道謝。
陳清穎鼓勵着劉書榮的自信,鼓勵她鼓起勇氣去面對後面漫長的艱難訴訟,卻仍舊沒能教劉書榮看到人性之惡她的先生和婆婆所謂的友善,只是因爲她太柔弱任由欺騙和欺凌,一旦她開始反抗,別說是表面的溫情,甚至連人性基本的良知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