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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九章 接風宴

    御街上的積雪被掃得乾乾淨淨,酒旗店幡在西風裏飄揚招展,來往的車馬把寬大的街道擠得滿滿的,冬天就要來了,雖然紅菱怕他凍着,特意給他置辦了一輛舒適的馬車,但許清現在出門還是很少坐車,總是一匹輕騎,信馬由繮,還別說,由於人口衆多,加上改成了街市模式,汴梁城也常有堵車的情形發生,騎馬可穿行小巷,不怕堵車。

    許清不想充白馬王子,出門一般騎的都是黑寡婦,今天白尼姑難得跟着主人出來放下風,四蹄輕快,但凡停下來,便轉過頭來想舔他的靴子,那討好的模樣讓許清直冒雞皮疙瘩;總的來說,他讓相馬高手在兩萬多匹戰馬中選出這兩匹,不但腳程強勁,還都挺有靈性的。

    一路來到御街邊的蓬萊閣,蓬萊閣的東家笑得一臉菊花綻放,自親過來要給許清牽馬,白尼姑不賣他的賬,仰天猛打一個響鼻,把他嚇得連退七八步才站穩。

    范仲淹和韓琦的接風宴設在了蓬萊閣,晏殊挺大氣的,把蓬萊閣二樓全包了下來,其實受邀的人也就十來個,卻都是革新派最核心的成員。也算是集中了大宋精華所在,兩個宰相,一個副宰相,樞密院使、副使,加上四諫:歐陽修、蔡襄、王素、餘靖。另外就是蘇舜欽等人了。

    在許清看來,這羣人中,軍政兩項在朝中基本都把持去大半了,唯一欠缺的就是財這項,三使司的人一個也沒有,曾亮那個老狐狸是不會輕易加入進來的,這可以說是極大的缺陷,財權的重要性不用多作贅述,由此許清這個大宋銀行行長就顯得尤爲重要了,但這還有一個問題,許清這邊不可能直接把錢劃到政事堂晏殊、杜衍他們手中,走賬時必定得經過三司使這一道程序,無法把持三司這就出現了極大的漏洞。若三司使不同意向銀行貸款,政事堂和樞密院就根本拿不到銀行的錢。

    許清以前在這些人面前還是挺隨意的,可如今,唉別提了,一見晏殊這位老丈人,他只得夾着尾巴做人,堂堂夏寧侯爺只能敬陪末座,不過說來大宋的一等爵親王地位尚在宰相之下,他這個九等爵位的侯爺,其實在人家宰相面前也不算個啥。

    從蓬萊閣二樓的後窗望出去,不遠處便是大相國寺,一棟棟殿宇上的積雪反射着瑰麗的光芒,悠悠傳來的鐘聲,帶給人無比祥和的感覺。

    范仲淹和韓琦看起來還算沉得住氣,沒有因突然出現的轉機而有過多的波動。桌上酒香四溢,相互敬了幾杯,衆人便紛紛停了下來,晏殊作爲首相,先開口說道:“此次把希文和稚圭調入中樞,陛下等於是表明了革新之意,當此之時,我輩當齊心協力,革除時弊,還大宋朝野一個朗朗乾坤。”

    還別說,晏殊說完,衆人一翻熱烈附和之後,齊齊向敬陪末座的許清望來。連范仲淹也不例外,這讓許清倍感壓力啊,許清提出的革新方案,其實衆人已經不止一次商量過。蔡襄他們覺得他的動作力度不夠大。許清知道他們是馬上想大幹一場,先將冗員這一塊理清才覺痛快。

    “各位,大宋如今就象一個虛弱的病人,突然下猛藥,只會適得其反,只能先一點點的調理,等他能承受住藥性後,再有針對性的下一劑猛藥,如此纔有康復的希望。”

    許清說完,晏殊首先頷首。其實他是最同意許清先用慢藥調理的說法,他的性格和年齡在那裏擺着,使他不會象富弼這些三十來歲的人那麼衝動。

    “各位大人,我前幾天聽到一個老農說起今年大雪來得過早,這種情況通常會預示着第二年開春會有大旱。”

    范仲淹霍然而驚,急聲問道:“子澄,此話當真,可有何根據”

    不但范仲淹,坐中大臣也無不被許清的說法吸引住了,雖然未必盡信,卻也知道許清不會拿這等事來開玩笑,而且誰都知道此事若是成真,那將意味着什麼。

    許清笑笑說道:“說實話,這老農的話我也不盡信,他也只是根據他幾十年總結的經驗判斷,未必準確;但有一點,國以農爲本,若此預言成真,對咱們的影響就不用我多說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寧可信其有,及早綢繆,且不可等閒視之。”

    歐陽修淡淡地笑看着他,端起清茶細飲,隨後才說道:“我看子澄一副神定氣逸的樣子,想必心中早有定論,坐中皆是同道中人,

    子澄但請直言便是。”

    “我一早提出的革新方案各位也看過了,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先從軍、農兩處着手,所以不管明年有沒有大旱,農桑上我們都應首先着手,天要大旱咱們奈何不了老天,但只要我們及早準備,就可以把損失降到最底,我的意思是,由大宋銀行貸款,朝廷利用這個冬季的時間,對全國各地的農田水利設施進行一次全面整修,這不但是爲了應對明年有可能到來的大旱,也爲今後大宋糧食增產打下堅實的基礎。”

    杜衍撫須點頭贊同,和聲說道:“子澄不是提出軍農兩樣同時着手嗎,正好,若能把軍中老弱之輩裁下來用於興修水利,如此一可免去加重地方百姓勞役,二嘛也能給這些裁下的軍中老弱,安排一個暫時去處。”

    “我聽聞範公曾出資購置八百畝義田,義田所出用於救濟那些族中生活無依的百姓,範公高風亮節令人欽佩,我建議朝廷對此大力提倡表彰,令地方官員士紳效仿範公義田之舉,此風一但盛行,對安定地方有極大作用。”

    許清此話一出,衆人無不望向范仲淹,他的品格向來受人敬仰,此刻你可以通過一些具體的事情,來看到一個真實的范仲淹,他不光是那種嘴上說得光鮮的人,而是把自己的道德風範體現在許多具體的事情上。范仲淹面對衆人的讚歎,免不了要謙虛一翻。

    北宋前期品德高尚的士紳還是非常多的,若此舉得到朝廷提倡表彰,其起到的作用很難估量,每個縣出現幾個象范仲淹這樣的人,疊加起來數量就極爲可觀。

    蓬萊閣上的這場接風宴,進行了兩個多時辰,雖然細節上還有許多未盡之外,便至少把今後的大略方針確實下來了,許清直到此時才真正鬆了一口大氣,想要說服這些人不容易,若不是目前自己和趙禎走得最近,而且他的策略得到了趙禎的支持,想要說服這些人非常難。范仲淹等人也知道,別看他們加在一起看似很強大了,但沒有趙禎的支持,他們就什麼也做不了。這纔是他們願意按許清提供的方略來施爲的根本原因。

    出蓬萊閣時天色早已黑下來,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紛紛揚揚地交織着,街上的人流少了一些,許清親自把老丈人送回了晏府,臨出門時,晏楠讓人給他準備了擋雪的蓑衣,許清不想辜負她的一片好意,勉爲其難的穿上了,打馬遠到巷口,還看到她站在門前相送的身影,衣裙隨着斜落的雪花輕輕地拂動着。

    他沒有急回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悠轉着,在州橋的夜市邊要了小壺熱酒,幾樣小喫,一個人坐在檐下慢慢的嚼食,看着風雪橫舞的街道,看着在風雪裏穿梭的車馬行人。蓑衣紙傘下朦朧的身影,對街的青樓上,姑娘們綿軟地唱完柳永的詞作,接着唱起自己當初抄給紅菱的那首臨江仙,不知不覺東京城已經刻上不少自己的烙印。

    莫名的有些不想回家,自己喝了個半醉,牽過在風雪中不停地打着響鼻的白尼姑,往右一拐向不遠處的景明坊行去,繞到梁家商號的後面的小巷裏,靜靜地站在風雪中,看了一下樑玉房內散發出來的燈光,從一扇開着的軒窗,可以看到她的影子被燈光映到了牆上,靜靜的街巷院落,靜靜的落雪,靜靜的窗裏和窗外。

    燈光晃了一下,梁玉如有所覺的站到窗前,對着小巷張望,許清知道她看不到夜色中的自己,還是對窗前的她輕輕的揮揮手,才上馬離去。

    回到太平橋上,就能看到自家門前的燈光,許安站在門前不時搓着手,來回的悠轉着。聽着許清過橋的馬蹄聲,提起手中的燈籠遠遠地照着。

    “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怎麼了家裏出什麼事了嗎”

    許安苦笑道:“家裏倒沒出什麼事,可這麼大的雪,少爺這麼晚還不回,小顏她們連飯都還沒喫,一直等着呢,老奴好不容易纔把他們勸回屋去。”

    許清把馬交給小廝,快步回到廳中,不禁有些自責,桌上的菜都涼了,小顏幾人還在傻傻地等着。

    “少爺,人家好餓了”

    “誰讓你們傻等着的,還不快熱菜開飯”

    “可是少爺不回來,人家不想喫呀”

    門外風雪再大,吹不透家的這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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