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買來的羽毛筆下水不暢，愛德華走到半開的窗邊往外甩了甩，結果聽到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她往下看去，只見窗臺下面掛了個人，一個現在應該出現在索倫家的皇傢俬人狩獵場裏的人。齊肩的短髮手法潦草地紮了一下，今天穿着棕色白色相間的獵裝，白色的直筒褲和淺灰色的皮質長靴讓她的身形看上去多了幾分英氣,比往日要矯健利落。
“被你發現了。”爬牆姑娘嫣然一笑順便拋了個媚眼。窗臺離地十米，阿黛拉一隻腳踩在突出的懸掛小花臺上，一隻腳自然下垂，看上去不怎麼費力，甚至可以說是神定氣閒，“那就拉我一把！”
愛德華關上了窗戶並從裏面鎖上。
窗外的人大呼小叫，但惡魔就當自己沒有聽見,來到佔據了一整面牆的書架旁，對着牆角一個深灰色頭髮的人偶說:“論述題寫完了嗎?”
人偶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架旁的小桌邊，姿勢端正，一動不動，面前的試卷上只寫了兩行字。
愛德華看了兩眼，沒有表現出反對或者肯定，平鋪直敘地問他:“你想這樣處理？”
“那麼你不適合開工廠，甚至不適合成爲種植園主，去安安穩穩當個政府職員都會因爲良心含量太高不能晉升，不要再想着做生意了。”
“我，知道，這不對。不，這是，對的，只，是賺不到,錢。”成爲半神「木偶」一個多月的新晉聖者理查·恩斯特像是喉嚨沒上油那樣卡頓着回答,摸索着正確的扮演方式“但是，這樣,對工人,有好處，公司的，信譽，也能保證，就是，有點虧損……”
愛德華不置可否:“通往南大陸的航道剛剛開通，一次成功地遠航帶來的利潤確實十倍不止。但如果沒有強力的非凡者保駕護航，遠航中至少有一半人付出生命，船隻損毀率也會高達三分之一。在這種情況下，優先保證公司的利益，然後再去按照收益給水手和船隊按照比例劃分工資比較好。”
“你直接設定最低工資數額和高額撫卹金，會讓孤注一擲的水手主動求死。不僅如此，你還把工資發在航行開始之前。這會讓你沒有抵擋風險的能力，只要有一次全隊覆沒，那麼你的公司就會垮塌，發不起工資和撫卹金的你也會被丟進海里餵魚。”
“……”理查想了想，“我會游泳。”
愛德華瞥了他一眼:“希望你對你以後的人生一直有這種樂觀的態度。”
“不想寫就別寫了。說思路吧,下一題。”
“嗯……A擁有十倍的,工作效率，但是,B只有，一倍。那麼，我覺得，可以把能，提高效率，的機器，交給B。這樣，效率，就能持平，成爲雙，贏。”
“你真的會破產。”愛德華說，“給了B，也不過是從1變成10，可是給A就能從10變100，這是量變引起質變，我不覺得這種簡單的數學也需要我教。”
“可是，您在題幹，裏，說，B家裏，出事了，急需用錢，啊。”理查皺眉，“這難道，不是您，的暗示？”
“員工家裏出事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一個聲音很自然地加入了進來:“就是，我們又不是沒給他錢，當然是選擇把機器給A。就算B不要工資你也只能拿到10份，但是給A的話，即便五五開，也能直接收穫50份。這可是暴利，B只要努力工作，提高一點效率，自然能賺夠錢。”
惡魔和木偶一起看向屋頂，頑強的獵人小姐在開窗無果之後，百折不撓地從通風口爬進來了，正坐在書架長梯的頂端託着腮往下看，五六米的距離足夠讓序列7的獵人看清試卷上的內容。
“阿黛拉·索倫小姐。”理查向她問好，但是對她的回答不太認同，“作爲，工廠主，難道，不應該，爲工人，考慮嗎?我應該，幫助他，們。”
阿黛拉並無惡意地笑了一聲，從梯子上跳了下來，剛好落在理查和愛德華中間，自然且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只有納稅之後，國王纔對我們有義務。你開工廠，給工人發工資，你爲什麼會對他們有義務呢?要我說，想要最快地賺錢就該去買點奴隸來，連工錢都不需要給，而且還便宜，到處都可以買到。”
理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認真地回答:“如果讓我購買(他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奴隸……我也不會給他們發工資。”
“對，這樣可以剩下很大一筆錢。”
“但是……我會計算他們爲我產生的價值，如果他們賺到了足夠的錢，我會讓他們恢復自由。”
阿黛拉想了想，拍手叫好:“嗯，這個方桉確實可疑提起奴隸們的工作積極性，你的工廠一定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發展起來。”隨後她思考了一下，很自然地說了下去，“那你是在煩惱履行約定的事情嗎?確實，如果他們恢復自由，就會離開工廠或者需要支付工資，初期優勢就沒有了。但是也很簡單，只要讓他們努力工作，提高贖身價格，讓他們在賺夠錢之前累死就可以了。”
“古斯塔夫先生大力發展蒸汽科技，現在到處都是新建的工廠和種植園，因蒂斯的失業率一下子降下去了。比起待遇不好自己會長腿跑了的工人，還是買奴隸幹活安穩！這樣不僅能產生巨大的價值，更新換代也會很快！真是個好辦法，理查，你很聰明！”
理查的臉一點一點地失去了血色。
“老師。”他求救似的看向默不作聲聽他們討論的愛德華，用最後的力氣說，“這是對的嗎?”
“我不評判，這只是論述題而已。你們做出回答的時候，心裏就有答桉了。”
愛德華反常地沒有趕阿黛拉走。這樣的回答讓理查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說:“下一題。”
184
塔羅會結束後，克來恩離開灰霧，拿起吸飽了墨水的鋼筆，斟酌着措辭準備給瑪利亞寫信。
“尊敬的瑪利亞小姐……您對我的信任和對東區人們的愛護使我深受感動……我已經經過了認真的思考，我有能力接受這個委託，但不知能做到什麼程度……我會盡力完成您的要求……”
就在克來恩認真思考之際，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虛幻層疊的祈禱聲。
男性嗓音？“倒吊人”先生，還是小“太陽”？克來恩望了眼窗外陰沉的天色，起身進入就在隔壁的盥洗室，反鎖住房門，逆走四步，來到灰霧之上。
那片神祕的空間內，巍峨古老的宮殿靜靜屹立，虛幻的男性聲音層層疊疊，不斷迴盪。
克來恩瞄了一眼，確認祈求來自小“太陽”。他邊坐到“愚者”的位置，邊伸出右手，蔓延靈性，觸碰向對應的深紅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