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迪奇見他不回答,倒也沒覺得掃興,只當這是個祂不知道的俚語。
“好了。”
祂把頭轉回一躺一坐在地毯上的兩個姑娘,開口:“首先是你,小魔女。”
“你的長輩叫什麼名字?”
被問到這個問題之後,裝死的特雷茜慢慢睜開了眼睛,艱難地用獨臂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她的表情悽然又堅毅,透露出和之前的強勢截然不同的美感。
在這個過程中,克萊恩幾次沒能移開視線,險些忍不住伸手去幫忙把她扶起。他暗自咂舌,隨時處在魅惑狀態的魔女一舉一動真的都足夠動人心魄。
“我……”特雷茜咬着嘴脣,低着頭,黑色的長髮散亂地披下,把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我的,母親……”
梅迪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示意驚恐的特雷茜繼續說。
特雷茜的頭低得簡直快要靠到地上了,讓人懷疑相鄰途徑的高序列也能傳來極強的威懾。
“我的母親……名叫……卡特琳娜·佩萊。”她囁嚅着說,有剛纔梅迪奇繃不住的一聲嘲笑,她反而像稍微放下了什麼一樣輕鬆了些,說話也流暢了不少。
“她——她很強,比我強無數倍,而且似乎不會老去。她在,嗯,教派裏也有很高的地位,僅次於我沒見過面的某幾個高層。”
梅迪奇對小魔女的這番話不置可否,祂轉身伸手拍了拍背後的桌子,讓正在“噠噠噠”打字的特雷納擡起了頭,問他:
“有沒有帶回來什麼東西?”
特雷納沒說話,他的影子裏跑出一個小小的影子,瑞爾嘴裏叼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女性手臂,幽怨地看了一眼梅迪奇,然後伸爪去撓特雷納的褲腿,含糊不清地說:
“原來這不是給我的零食嗎?!”
“是。可以是。”特雷納說,“把那個手鐲拿來。”
瑞爾擰着的眉頭這才舒展開,它叼着血淋淋的手臂跑回了影子,幾秒種後,一個鑽石手鐲被從特雷納的影子裏丟了出來,落在地毯上。
兩個獵人對視了三秒,在一輪強勁的眼神交鋒和比誰更懶的競爭之後,特雷納彎下腰,伸手把手鐲拿了起來,遞給了梅迪奇。
貓……?由於半條胳膊漂浮在空中的畫面太過獵奇恐怖,克萊恩忍不住開了靈視。
他偷偷地看了那隻會說話的貓幾眼,不算惡魔犬,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能正常交流並且自由穿行靈界的非凡生物,感到非常新奇,立刻就想到了“正義”小姐誤食魔藥的寵物狗。
梅迪奇接過鑽石手鐲,在裏面發現了一個極其隱蔽的烙印。
就在祂決定先行觸發這個烙印時,烙印中忽然傳來了一絲微弱的靈性。
“你那魔女母親果然對你很上心。”紅天使把玩了一會兒手鐲,放在一邊,對特雷茜說道,“好了,你一邊待着去吧,下一個是你了——小無麪人。”
“感謝您…”特雷茜有氣無力地往旁邊挪了挪,倒在地毯上。
被點了名的克萊恩驟然警鈴大作。
“我對你的目的不感興趣,你的勇氣和魯莽倒是值得一看。”梅迪奇託着下巴說,“計劃的完成有你的功勞,我也不是賞罰不分的人。露出你的真面目,我會看你的態度考慮要不要饒你一條性命。”
他沉默了近十秒鐘,時間彷彿忽然變得特別特別緩慢,室內的空氣也越來越凝重。
打字機的聲音停了。這其實不算個困難的要求,甚至已經相當寬鬆,有放水的嫌疑,但這個無麪人居然沒有立刻行動,不由地讓另外兩人都把視線投了過來。
“怎麼?”梅迪奇的聲音變得有些危險,“你想要違抗命令嗎?”
這位……如果您現在就把我燒成一團焦炭,或許我反而能輕鬆一些……克萊恩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又頭皮發麻,他在半個小時前好不容易克服了內心的羞恥感穿上了裙裝,現在又要再一次克服羞恥感頂着“格爾曼·斯帕羅”的臉穿着裙子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天啊……這都是什麼事啊!
忽然,他閉上眼睛,伸出了右手,在“伊蓮”的臉上拂過。
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伊蓮俏麗嬌小的瓜子臉柔和的線條開始變得硬朗,富有男性氣息。
嘖,果然是個男人……伊蓮,難道你真的爲了他背叛了我嗎?不,或許你是被迫的……特雷茜厭惡地別開了頭。
特雷納以爲這兩個姑娘裏至少有一個該是真的,結果都是假的,他感到非常無聊地繼續敲鍵盤,並且把寫好的信件整理好裝訂在一起,偷偷地獻祭給了極光會。
“伊蓮”的骨架變大,把金紅色的長裙撐得岌岌可危,綁帶緊緊地束在腰上。
柔軟的紅色長髮回縮,從髮根染上黑色,那雙漂亮的碧綠的眼瞳也變得暗沉,短短十多秒,柔美的紅髮伊蓮就變成了一個身材高挑,肩膀寬闊,面冷嚴肅的男性。
梅迪奇的嘴巴抿了又抿,最後爆發出一陣差點把房頂掀翻的大笑。弄得樓上樓下的旅客都從窗戶外探出頭,看看是不是有人放了個煙花爆竹。
冷靜,冷靜,想想格爾曼·斯帕羅的人設,想想扮演……
克萊恩深呼吸,之前在換衣服時已經鬧過一次大紅臉,現在已經有了點四大皆空的意味。“伊蓮”臉上殘留的些許紅色迅速消退,他嘴脣緊抿,表情沉凝,進入了“瘋狂冒險家”狀態。
克萊恩看見自己變成這樣的形象穿着裙子,雖然有些羞恥,但也只是不適應,不是那種恨不得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的想法。兩次突破自我讓他感覺自己已經摸索到了“無麪人”的真諦——消除羞恥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羞恥,只要我不表現出難堪,難堪的就是其他人!
這不是說他慢慢喜歡上類似的事情,而是在那種戰勝心障的僞裝過程裏,自我意識出現了一定的抽離,就彷彿靈魂已經飛出身體,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平靜地看着“伊蓮”穿戴女裝,甚至看着格爾曼·斯帕羅冷着臉穿着裙子和人交涉,認爲這就是一個任務必須的手段,或者保命的方式,認爲這沒有什麼值得羞恥和奇怪的地方。
簡而言之,他放棄了思考。
這裏面沒有猥瑣和羞恥的成分,一邊是隔着屏幕的上帝視角,態度超然,,一邊是認真扮演,過着劇情,兩者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不會因玩個遊戲就帶來心理障礙,認知障礙。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無麪人”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