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也不算完全在發呆,因爲祂的一部分意識正在斯厄阿的腦子裏和慾望母樹互毆,把斯厄阿折磨得神經衰弱,恨不得當場去世。
而斯厄阿在神經衰弱時又在不斷地進行囚犯途徑的幾乎全途徑廣播,把所有祂的信徒也折磨得生不如死,大家一起在今晚完成了出色的“瘋子”扮演並經受了巨量的痛苦。
而祂,正在斯厄阿的腦子裏苦口婆心地勸說對方。
勸說對方去死。
不過短期內還沒有取得階段性成果,倒不是因爲斯厄阿的信念比亞當更勝一籌,而是因爲慾望母樹的靈性還沒有跟自己完全同歸於盡,有靠山的斯厄阿還在做着爹媽幫自己出頭的美夢。
祂雖然控制了斯厄阿的大半個身子,但是斯厄阿的身體也被慾望母樹用“身心雙重自我束縛”暫時制止了活動,自己的靈性活躍度因此被壓到了最低,只能改變策略從猛烈進攻改爲緩慢蠶食。
然而這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自己的獲勝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事情。
斯厄阿的身心被束縛,無法向慾望母樹進行儀式祈求,也難以迴應放縱派的信徒,身上慾望母樹的賜予遲早會慢慢消耗殆盡。
一旦慾望母樹的靈性消失,那幾乎停滯的侵蝕進度條就會再次飛快地前進,讓斯厄阿的自我認知出現問題,最後成爲自己的一部分。
這樣一來,就算是愛德華這樣序列不夠還比較脆弱的容器喫掉斯厄阿也是安全的。
就在愛德華和斯厄阿暢談神生理想的時候,留在外面的部分意識忽然聽到了層疊的祈禱之聲。
“哦,有人找我。”愛德華對臉朝下趴在地上放棄思考的斯厄阿揮手告別,笑容和藹可親,“明天再聊。”
說罷,祂從斯厄阿的意識裏消失,通過神祕學聯繫回到了自己的容器裏。
祂走後許久,斯厄阿才慢慢地擡起頭,祂頭上白色的頭髮以難以察覺的速度不斷生長,被遮擋的臉上,有一隻沒有瞳孔,也不具備任何視力的青色右眼。
當慾望被壓制,放縱被束縛,理性和神性的冷漠久違地回到自己的大腦中之後,淪爲兩位外神角力的擂臺的斯厄阿深感絕望,進而衍生出了深深的慌亂。
“祭品……”
祂的手手心朝上,手指曲捲着,痙攣般微微抽動。
“……怎麼還沒有……不夠……不夠……”
“我不想死……”
被另一個意識緩緩入侵、取代,讓祂感覺自己在經歷一次漫長的死亡。
愛德華對斯厄阿的心路歷程不感興趣,祂停止了對天花板發呆的行爲,看了看祈禱的來電人備註之後,很是迅速地接通了。
對面立刻就飛來了一句話:
“魯恩殖民城市內亂,靈教團正式駐軍。”
“哎呀,這麼晚了還在工作,你這樣帶頭加班,極光會還有人敢下班嗎?”
愛德華當即誇獎道,反正按照祂的人生經驗,多多夸人肯定是沒錯的:“盟友你的情報組織真是出色,這件事情才結束十個小時不到,你就得到了消息,看來你連另一片大陸的事情都很關注。”
“……現在是敏感時期,各國各組織的情報部門都緊張得很,軍演次數也明顯增加,就差直接開始軍備競賽了。”真實造物主看了一眼那連夜呈上來的鐵血十字會報告,心想在這方面獵人果然還是要比祕祈人們敏銳得多,這是培養不來的,“你在南大陸做什麼?”
“在貝克蘭德旅社抽中的南大陸豪華一月遊。”
“南大陸很有意思,我回去的時候會給你帶點土特產的。”
“我真感謝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敷衍我。”
“沒有很忙,我只是在睡覺,客氣了。”
真實造物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口把一根弗薩克捲菸都吸到了頭:“一位履歷清白的將軍突然叛國,靈教團入駐的時間又如此精準,這件事情多少有些疑點。”
“你說得對。”
惡魔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認真地詢問:“有什麼線索嗎?”
真實造物主吞雲吐霧:“沒有。現場乾淨得很,所有的疑點都有相應的解釋,清白的履歷下是長久的壓抑和歧視,敗仗求和是最後一根稻草,這是一次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這聽上去可真不錯。”惡魔感慨,“靈教團收復了一座城市,不管他們下一步準備做什麼,這件事情肯定也會在北大陸掀起軒然大波吧。”
“是這樣沒錯,從明天起很長一段時間內,北大陸各國的報紙頭條估計都會很驚人。”真實造物主意味深長、又好像很隨口地說道,“或許會提前打破南北大陸之間的脆弱平衡,導致所有人都緊張且期待着的那場戰爭提前開始。”
愛德華笑了:“看起來亞當會因此煩惱一陣子。”
“是的。”
兩人之間心照不宣地安靜了一小會兒。
想了幾秒,真實造物主說道:“豪華一月度假結束之後,你可以考慮回北大陸了。”
愛德華冷笑一聲:“回去?回去幹什麼?回黑夜眼皮底下去坐牢嗎?三百年又三百年……我都快在地球混成真神了!坐牢也已經快要成爲我的神生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了,我不會回去的。”
“你不能少惹點事?”真實造物主不贊同這個在地球是坐牢的想法。
“我惹的事已經很少了,慾望母樹,墮落母神,哪一位名氣不比我高?”
愛德華轉頭看向天花板:“最初見證,我甚至在之前都想着拿回源質就走,幾百年前才產生毀滅地球的想法,盟友,這是立場問題。我無論做什麼在你們看來都是惹事,如果想讓我不惹事,就給我一個你們人類還值得存在的理由,不要用空洞的愛與和平和個例來嘴炮我。”
真實造物主眉頭一皺:“你說得對,我根本沒必要跟你講道理,畢竟你已經不跟現在的世界講道理了。你應該更願意遵循力量的準則,誰更強,誰贏到最後,誰就是對的。”
“那這可太好了。”愛德華揚了揚眉,“我還是喜歡和直白的神交流。”
又是一陣各懷心事的沉默。
“你有推波助瀾的想法嗎?”愛德華問。
“沒有。”真實造物主言簡意賅地回答。
祂對南大陸的民族反抗沒什麼興趣,沒什麼鼓勵也沒什麼排斥,因爲——就算祂是遠古太陽神的人性的那一面,也對這些人類內部的鬥爭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在末日面前,人類已經在祂的心中被劃分成了一個整體,就算是互相搏鬥的兩窩螞蟻,也都是自己要保護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