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到了下半場，艾倫醫生看了一眼手錶，抓住妻子的手，低聲問道：
“累嗎？”
維爾瑪女士撫摸着肚子，微笑着說道：“還不累，我很喜歡唐泰斯先生準備的迪西風味食物，想要再多待一會兒，親愛的，能幫我拿一份果汁嗎？”
……
談話進入下一階段，真實造物主老師的視線轉移到克萊恩同學的左手上。
在本途徑神靈的注視下，“蠕動的飢餓”頓時顯出原形，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地瑟瑟發抖，滿是利齒的嘴巴閉緊了，彷彿是生怕張大嘴用靈性讚美真實造物主的時候流口水遭到嫌棄。
克萊恩沒有灌注任何靈性，但“蠕動的飢餓”自發運作起來，一個個因痛苦而面目模糊的靈魂不斷在空中閃過，停留在了一個沒什麼特點的疲憊的中年人臉上。
這是摘掉面具後的X先生，路易斯·維恩。
“蠕動的飢餓”會讓被在其中放牧的靈魂飽受折磨，一週不見，還算年輕的X先生的靈體就迅速地衰老下去。雖然這位神使在生前從未有過覲見神座的機會，但死後卻渾渾噩噩地見到了神靈。他並不知道眼前這位將他的靈體從非凡物品中喚出的存在是誰，但他遵循本能地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真實造物主的目光轉向克萊恩：
“是亞伯拉罕家族僱傭你復仇的嗎？”
不是……還是是？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克萊恩抓緊時間思考，真實造物主肯定知道當初X先生和“祕之聖者”都是亞伯拉罕家族的叛徒，所以在X不明不白地死了之後，纔會認爲是亞伯拉罕家族的復仇……祂會介意自己的下屬死亡，還是會介意復仇？根據“魔術師”的情報，路易斯·維恩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行動作風，只不過似乎比以往收斂了一些……
克萊恩快速提取了幾個重點，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也變得有些嚴肅：
“不。”
“這是一位受亞伯拉罕家族幫助的‘學徒’，爲了報答老師的救命之恩才提出的委託。”
路易斯·維恩是個叛徒，克萊恩毫不留情地用語言和肢體動作表現出了他的不屑。
足足五秒，真實造物主並沒有出聲迴應，X先生的靈體也依然垂着頭，他已經在折磨中失去了往日的自得和傲慢。克萊恩的心依然提着，他的靈性知覺告訴他真實造物主並沒有動怒。
他這句話說對了，但同時也透露出一個很危險的信號——“祕之聖者”同樣是亞伯拉罕家族的叛徒，如果有一天克萊恩再一次接到委託，或許還會動手。
真實造物主不置可否，祂深深地看了一眼克萊恩，對極光會的歷史遺留問題感到有些頭疼。
許多事情不僅僅是懺悔、賠償就能解決的。
亞伯拉罕家族和極光會之間的仇恨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本來一個隱祕家族一個隱祕組織之間並沒有什麼利害關係，甚至偶爾還能合作一番。但是在多年前的那場“殺雞取卵”的行動中，他們的關係徹底完蛋了。
但畢竟亞伯拉罕家族已經式微，極光會也不在乎傷亡，沒有人把這件事情當回事。
極光會的方針要繼續調整，沒想到懺悔的神諭下達不到兩週，曾經的受害者就上門尋仇了……這也是個好事，能夠及時調整，繼續篩選信徒……就交給幽暗聖者去辦吧。
真實造物主揮了揮手，路易斯·維恩的靈體又被塞回了“蠕動的飢餓”中，顫抖着不敢動彈。
祂不容置疑地開口：
“如果未來有替換，把他的靈魂還給我。”
“若沒有，十年後，將他的靈魂還給我。”
“特性，給亞伯拉罕家族。”
特性可以給亞伯拉罕——表達善意，修復關係，表現態度，可持續發展纔是最重要的。因此祂沒有繼續發難，也沒有再說“祕之聖者”的事情。真實造物主的回答已經相當於對“亞伯拉罕家族僱人復仇”這一行爲表達出了自己的立場，剩下的全靠克萊恩自己把握。
克萊恩也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點頭答應。
石英掛鐘敲響九下，現在已經是舞會的尾聲了，他這個舞會的主人足足消失了半個小時。
真實造物主顯然是和普通人的生活脫節太久，根本意識不到魯恩上流社會的交際規則。但祂要說的話也差不多說完了，該表達的也被外神表達得差不多了，克萊恩還需要時間繼續探索這個世界，逐漸接受現實，現在暗示一下就好，說得越多，越會讓對方對“未來”產生畏懼。
想到這裏，祂不由有些懊惱——是不是說得太早，或許讓這個名叫克萊恩的年輕人一直無知無覺地晉升，前進，讓他無法進行自己的思考，推着他逐步走上那個位置會更好？
真實造物主倒是早就做好了道德綁架克萊恩的準備，但到了眼下卻覺得又有些雞肋，如果對方本身不打算保護這個世界，道德綁架又有什麼意義呢。
只有他有一個堅定地，堅不可摧的，即使是時間都無法抹去的信念，才能抵抗住神性和本能的侵蝕。
“你們說完了？”
外神冷不丁開口，直直地看向克萊恩：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你選擇途徑的時候，朋友和敵人就已經定下了。”
“當你選擇源堡代表的‘命運’的時候，你的敵人也已經定下了。”
“雖然兩次見面我都沒有動手，但我就是你的敵人。”
克萊恩被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聚焦的非人眼睛看得有些發毛，感覺耳朵和骨頭又開始發冷發痛。
對方的外貌很是奇怪，雖然有着人類的樣子，但卻沒有正常的人類的皮膚上應有的任何細紋和斑點，像是一種精緻的人造物。
“只要你選擇了源堡，我就是你的敵人——還有很多人也是你的敵人，我會竭盡所能地阻止你，殺死你——當然，我們不熟，彼此間也沒有死仇，我要殺死你，和你無關。”
“停止你的恐嚇。”
真實造物主低低地哼了一聲，室內逐漸緊繃的氣息消失：“這是他的選擇。”
“希望他真的有選擇。”外神不以爲然。
……
“你這次跟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驗證一件事情，看來克萊恩和我還有見面的機會。”衰敗君王轉移話題，“你那麼想讓祂拯救世界？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