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血聖者閣下。”
尹蕾娜快步上前幾步，叫住了拐角準備離開的紅袍男子：“明早八點有個會議，請按時參加。”
紅袍男子轉過頭，兜帽下露出一張蒼白又漂亮的臉，手裏提着一個文件夾。聽到同伴的呼喚，他先是在胸前點出一個十字，隨後聲音嘶啞地問道：
“夢境還是現實？”
“現實。”尹蕾娜說道，雖然她也很想直接在夢裏把會開了，“就在上一次開會的地址。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問題，請問您對因蒂斯目前的議會制度有什麼看法？”
已經成爲聖者的a先生站在原地思考了幾秒，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他們不夠虔誠。”
尹蕾娜嘆了口氣，跟狂信徒相處的困難就在這裏：跟有些貴族談虔誠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越是愚昧的就越是虔誠，而越是佔有了大量資源的人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就越是透徹，貴族和富豪中的大部分往往只是和教會合作謀利，就連尹蕾娜也難以從自己家裏找出幾個對永恆烈陽虔誠的人。甚至已經成爲聖者、大概率會繼任光明大教堂未來主祭的她自己都沒有對真實造物主很虔誠。
嚴格來說，她只是嚮往光明，溫暖，太陽和一些美好的事物罷了。
“信仰的改變是需要循序漸進的，貴族們還沒有被逼到絕境，很難真心向着主。”
“那就該讓他們消失。”a先生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到，“教會里不也是這麼打算的嗎。”
“還不是現在。”
雖然對家族的感情有限，但家族給了她成爲中序列強者的資本，也讓她過着優越富足的生活，尹蕾娜多少要爲了蒙特瑪爾家族考慮一下：“教會內已經拿出了相應的方案，我們只需要跟隨主的指引進行實施就好。”
搬出了主，a先生立刻就不再發表評論，而是虔誠地畫起十字。
尹蕾娜鬆了口氣：“你最近一直在負責對底層人員的傳教和補貼社會福利的活動，你在魯恩活動的時候有相當多的經驗，感覺怎麼樣？還順手嗎？民衆對我們的看法是什麼樣的？”
“他們是虔誠的。”
“還有別的嗎？”
“只要有食物，不會死，人就是虔誠的。”a先生硬邦邦地說。
尹蕾娜按了按眉頭，她迫切地需要幽暗聖者來跟a先生進行一些只有狂信徒才能聽懂的對話。可惜她這位神使按道理來講也是虔誠的，所以她不露痕跡地引導話題道：“那民衆還有別的訴求嗎？”
“更多的食物，收入更高的工作，更好的居住環境，和教育。”
a先生的語氣依然硬邦邦的，大概只有每天的聖餐儀式和還在編纂中的新聖典才能讓他表現出一些熱情：“人是貪婪地，成爲了序列9，就會開始嚮往序列8。人永遠都想要擁有更好的東西。但他們獲得了更好的東西之後就只會把主的仁慈當做一種理所當然，也不會爲了主的榮光而行動。”
尹蕾娜一怔，覺得對方意外地似乎說到了點上。
她忍不住點頭，認真地討論道：“信仰的改變纔過去一個半月，我們目前需要的是籠絡人心。和蒸汽教會合作，開拓工業，增加就業機會，提高整體的受教育程度，是接下來幾年要做的事情。”
“我不懂這些。”
“他們得到主的救濟時會露出喜悅的表情，會虔誠地祈禱，但幾次過後，他們就習以爲常。”
a先生嗤了一聲：“被救濟時感恩戴德，看似虔誠，沒有救濟後就開始怨恨，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很多。主散播她的榮光，讓我們分享天國的幸福，但主願意救人是主仁慈，而不是必須。”
“那麼你有什麼看法？”
“我的看法？”a先生眉頭一挑，當即中氣十足地開口，“當然是應該先從羔羊們的教育開始！我們需要更多的學校和新的教材，要讓所有人都感念主的仁慈，讓所有人都要爲了主的榮光而行動，我們因主而活着，那當然將靈魂和生命奉獻給主，時刻懷着感恩的心主動爲天國做出貢獻！”
我就知道……尹蕾娜的笑容立刻變得敷衍起來。
“感謝您珍貴的建議。”她準備離開，“我們明天見。”
……
魯恩，貝克蘭德。
週三下午兩點，伯克倫德街160號中，道恩·唐泰斯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放下了手中的檔桉。
“醫院裏的人基本都已經被治療好了，但還有很多傷員連去醫院的資格都沒有……”
他喃喃自語，向後倒在了高背椅上。
克來恩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他前兩天剛剛通過源堡，跟白銀城借用了一件有着治療效果的特別封印物“生命手杖”，並且將極光會里越來越自由的食物也送過去了一部分。
根據本週塔羅會上“太陽”的說法，白銀城內的絕大部分人都已經開始食用弗蘭克先生的蘑孤，這種高蛋白的作物有着討人喜歡的外觀（跟噁心的怪物的肉比起來），有着讓人慾罷不能的滋味（跟難喫的怪物的肉比起來），還有着種種特別的功效，目前最受歡迎的還是淨化蘑孤。
如果說弗蘭克能跟極光會搭上線還只是讓克來恩驚訝的話，那他會在極光會受到重用一事讓克來恩覺得世界蘑日將近，但看到白銀城人們的積極反饋，對蘑孤的真切的喜愛和對遠在外界的弗蘭克·李先生髮自內心的祝福和感謝，克來恩又覺得這樣也不錯。
弗蘭克實現了自己幫助他人、解決飢餓的願望，白銀城的人民從充滿各種毒素和污染的怪物的肉中解脫出來，通過不太正常的方式嚐到了正常的美食的滋味，這是一件大家都開心的事情，自己一個人的擔憂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或許，還是中序列的弗蘭克以後還能做得更多……還是算了！
“……不過，還有一些主的虔誠的信徒不願意接受異神的饋贈。”
“也不是討厭‘愚者’先生您，也不是別的原因，也沒有敵視改信的人，他們很高興地看到白銀城獲得了拯救，但……他們無法改變自身的信仰，他們朝拜太陽，認爲這就是救贖。”
戴裏克說到這裏時，稍微有些失落。
信仰不是那麼容易拋棄的，更何況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信仰，黑暗和絕望中唯一的精神支柱。
“‘世界’先生，能懇請您多多轉交一些與主有關的物品嗎？”小“太陽”近乎懇求地說道，“如果那些長輩看到‘愚者’先生和主關係密切，說不定會願意慢慢地保持信仰加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