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愛德華半跪在斷崖的邊緣許久，最後不太高興地低語道：“我看過很多文學創作，但我依然無法相信，人類會這麼簡單就在美好的夢境裏沉溺，人類太容易在虛幻的世界裏迷失自我了。”
“這符合我對人類的認知，但不能符合真實造物主給我的印象。那也就是說只有一個答案了，並不是真實造物主因爲這個夢產生了混亂，而是因爲祂在之前就已經幾乎敗北，纔有了這個夢。”
“那不是上帝編織的幻覺……是祂自己的夢！”
以末日爲最終目標，那就註定在末日結束之後迷失方向嗎？失去了目標，沒有了夙願，於是就會產生“不再掙扎，心甘情願”地讓自己成爲上帝的想法？
“簡直太蠢了。”愛德華嘆氣，“就像一個爛尾的故事。前面99%的內容在認真地歌頌愛與犧牲與人類，結果末尾十章完成了一個把人類當家畜養的世界，最後又忽然放棄了全部準備去死。”
“這樣的世界有什麼欣賞的價值？反正已經有源質的線索了，乾脆不管祂了。”
星空中興致勃勃地欣賞這一出鬧劇的凋零之主好奇地反問：
“真不管了？”
“上帝親口說自己就是唯一，也不需要其他的人格來創造新的方向，所以我不想管了。”衰亡之神說，“而且十八年內我肯定能和西大陸的源質建立聯繫，我不用再待在這個地方了。回去吧，讓我回去，上帝不會讓詭祕之主誕生，我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可你現在是最出色的作家。”凋零之主說，“按照約定，你確實得幫祂，雖然沒有契約約束我們的行爲。但你難道不覺得祂就這樣掙扎到發瘋有點可惜嗎？”
“……”
愛德華的表情駭人地扭曲起來，一句“關我屁事”卡在喉嚨裏半天沒說出來，祂沉默地拿起一支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上面零零碎碎地寫着些的想法，靈感迸發的句子，塗鴉和賬單。
“我真後悔和伱講話。”
“我簡直不敢想象，如果當初是你降臨，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
凋零之主愉快的情緒立刻傳達了過來：“別這樣，你我同屬一體，你也是追逐可能性的神，不然又怎麼可能總是被我說動呢。試一試吧，反正也沒有負面效果。”
“寫一個反烏托邦的故事？”愛德華慢慢地翻到嶄新的一頁，慢慢地說，“好吧……就當是跟未來的上帝比試一下創作能力，我看祂千篇一律的故事不爽很久了。”
祂略微構思了幾秒，然後提筆就寫。
真實造物主那混亂又完美地夢境中，一個新的發展在象徵可能性的舊日的引導下被促成了。外神的注視下，災厄已然埋下伏筆，正處在自我懷疑狀態下的真實造物主猛地感覺到一股寒意滲透進來，祂擡起頭，感覺這個世界的某處似乎產生了一些微妙的不同之處。
接着，天空裂開，無數條黑色的線自雲端垂下，彷彿有無數隻眼睛自天外看來，黑色的細線認認真真地控制着每一個人類，稍微被碰到，就會立刻變成祕偶，戴上單片眼鏡，用一種微妙的惡趣味的目光注視着神殿中的真實造物主。
真實造物主腦子裏轟隆一聲，祂暫時忘記了剛纔的自我懷疑，在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的作用下怒道：“福生玄黃天尊！”
混沌海的邊緣，愛德華一邊想一邊寫。
“雖然解釋不通爲什麼這個夢裏在‘上帝奪取了源堡’，而且克萊恩成爲造物主信徒的情況下還誕生了天尊，但沒有關係，這不重要，喫書而已，人人都會喫書，何況我在續寫。”
克萊恩成爲造物主信徒。這句話的私貨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愛德華再多看一眼夢境裏虔誠的克萊恩再想想那個“讚美黑夜讚美蒸汽讚美愚者讚美真實造物主”的舊日東方人就會想笑的地步。
沒有上帝的執念干擾，真實造物主是無論如何都整不出這種活的。
“總之，天尊來了，這是合理的。”
有上帝的地方怎麼可能沒有天尊呢？天尊可能會遲到，但不會缺席，現在有上帝記憶的真實造物主更不會懷疑……這反而能讓祂進一步覺得這個世界確實是真實的……寫着老套的機械降神劇情但臉不紅心不跳的外神繼續動筆，刷刷地編造着夢中的劇情線。
“那麼接下來，先刺激一下真實造物主的人性和記憶……想要打敗天尊，你必須消耗掉全世界九成以上的人類，這樣的發展，你接受嗎？”
愛德華幸災樂禍地笑了。
……
隱祕之地中，睡夢中的安提哥努斯皺了皺眉。
夢裏，正趴在姐姐的身邊曬着太陽小憩的魔狼慢慢地睜開眼睛，祂疑惑地在空氣中嗅了嗅，彷彿從姐姐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怪異的血腥味。
祂站起來，熟練地用八條腿繞着自己的血親走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姐姐身上有任何傷痕。
這是某種象徵嗎？安提哥努斯歪着頭思考。
祂們已經在這裏躲藏許久了，衆神的目光不會注視到這裏，祂們可以安然地生活在一起，用時髦的人類語言說這是“相依爲命”。安提哥努斯覺得這個詞語用的很好，祂們共同依存彼此的命運。小小的夜之國被經營得很好，總數不到一萬人，死人正在逐漸地變多，時常有山腳的人們偷偷爬上半山腰來偷看闊別已久的親人，時常有遠方的人聽聞這裏存在不死的祕密，千里迢迢來到這裏居住。
祂們已經過着這樣安逸的生活很久了。
暫時不要去想外面的世界，暫時不要去想仇恨和悲傷，祂們或許還能一直這樣下去。
“安提哥努斯，你怎麼了？”
天之母親被弟弟的腳步聲吵醒，睜開一隻眼睛，向上看着走來走去的弟弟：
“這麼好的陽光，你不再休息一會兒嗎？”
安提哥努斯很是心動，祂走到姐姐的身邊趴了下來，但心中卻還是有點隱隱的不安：
“姐姐，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天之母親奇怪地看了祂一眼，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弟弟前額的一簇毛：“有什麼不好的預感？霍納奇斯山脈與世無爭，我們也沒有做更多的壞事，安提哥努斯，不要想那麼多，先睡一會兒吧。”
安提哥努斯還想說些什麼，但暖洋洋的午後陽光曬得祂渾身舒適，精神不自覺地跟着變得安逸，一點緊張的心情都提不起來，只想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睡個幾天幾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