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七八個人的小隊逐漸朝着自己的位置靠近，其中基本還都是戴着各種樣式單片眼鏡的，克萊恩的表情就迅速變得難看起來。
他張嘴，然後停頓了兩秒，問道：
“月城是什麼時候開始興起這種特別的飾品的？”
外神正在安逸地研究一個已經全黑的蘑菇，這種用來吸收、剝離毒素的蘑菇不可食用，甚至不建議用皮膚直接觸碰，卻是很有意思的研究對象。雖然祂早就看過弗蘭克獻祭給自己的實驗報告，論文中期檢查表和總結匯報，但也不介意再親自上手摸一摸研究一下這些有趣的蘑菇。
這些東西確實有毒，可是對一個連內臟都沒有的死人軀殼來說有什麼意義？
祂的容器現在身高一米八不到，體重只有二十公斤，同等條件下能比祂更輕的只有高地的木乃伊。
“飾品？哦……那些放在眼睛上的東西嗎？”
過了大概五秒，外神才意識到克萊恩是在跟祂說話。聯想了一下自己的人設，祂誠實地說道：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流行起來的，這段時間我並不在城裏。”
“如果你有什麼問題，我想，大祭司應該知道答案。”
聞言，克萊恩皺了皺眉頭，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向了祂，而祂正在研究蘑菇，沒有注意到。
祂用指甲劃破純黑蘑菇的表皮，檢查了一下因爲毒素而完全病變的內部。把整個怪物身上的全部毒素用十多個蘑菇吸乾，這些蘑菇裏必然醞釀驚人的毒素，但這些毒素的本質其實也是一種詛咒……神棄之地最不缺額就是詛咒，而祂可太懂詛咒了，祂能把這些詛咒玩出花來。之前還給弗蘭克提供了至少五個不同種類蘑菇的改良方向，只可惜弗蘭克因爲自身的能力限制，一個都沒做到。
祂記得之後弗蘭克也去找自己的船長申請晉升機會了，船長說“耕種者”的魔藥配方被大地母神教會壟斷，野外可不好找，你回去等吧，快的話十年之內應該能有結果。
弗蘭克只得暫時作罷。
研究夠了手裏的黑色蘑菇，祂打了個響指，蘑菇內部的毒素就被祂以詛咒的形式轉移到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頭上，這根手指頭頓時變得漆黑，開始腐爛，而蘑菇則變回了從未被使用過的乳白色。
隨後祂又把詛咒塞了回去，並且從地上撿起一些蘑菇，偷偷放進了兜裏。
克萊恩把這個自稱“利亞”的奇怪人類的奇怪行爲全部映入眼底，產生了一個奇怪的猜測。
遠處的一隊阿蒙，不是，月城的人們走近了。
光憑外表，克萊恩根本無法看出這些人有沒有被寄生。畢竟大祭司都說月城只是開始流傳這類的飾品，而且按照赫密斯的判斷，這裏的人們的夢境基本正常，沒有被大範圍寄生的跡象。
領頭的人看到面無表情的神使，有點緊張地捏了捏右眼眶，頓時看到神使的表情變得更加兇惡了。
不是說這是“愚者”喜愛的事物嗎？
他感到手足無措。
而昨天已經和克萊恩見過面的大祭司適時走了上來，雖然他也很奇怪爲什麼“愚者的神使”會對“愚者的象徵”露出這種微妙的表情，但他很理智地沒有開口詢問。
“我們想先聆聽您那位主的教誨，感受祂的光輝。”
雖然信仰“愚者”也有好幾個月了，但是月城沒有戴裏克那樣能夠作爲紐帶的人物，之後的傳教全靠之前來到這裏的真實造物主刷的一波好感和現編的偉大事蹟。
月城懷着感恩的心情給“愚者”設立了教堂和節日，也從“愚者”那裏得到了定期供應的食物，但除此之外並沒有過多的交流，“愚者”都還沒編好自己的來歷，更不要說給他們聖典了。
現在，他們對遠古太陽神的期待已經被打破，別無選擇，只能信仰“愚者”，自然需要從這位神使處重新取經，好好地豐富一下未來的聖典內容，也方便回去傳教。
克萊恩輕輕頷首，邊轉動自己從歷史孔隙裏召喚出的燒烤長籤，邊開口說道：
“你們可以坐下聽。”
等到那七八位月城居民坐至篝火對面，他表情莊嚴地說道：
“我從‘巨人王庭’而來，‘命運天使’將我帶到此處。”
說話間，他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自己的側面，只見行爲舉止奇怪的那傢伙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篝火的對面，和月城的小隊坐到了一起等待傳教，看上去十分和諧。
這是月城居民們都熟悉的一個名詞，他們精神頓時一振，將注意力從篝火上烤灼的事物移開，投向了格爾曼.斯帕羅。
“烏洛琉斯……祂爲什麼要帶你進來？”
凋零之主有些好奇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烏洛琉斯已經選擇了上帝，而你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帶着詭祕的命運在這片土地上行走，祂竟然會把你放進來，難道是看在梅迪奇的面子上？”
坐在祂身邊一個戴着單片眼鏡的月城居民忽然不動聲色地微微轉頭，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但隨後他皺起了眉，把頭轉了回去，彷彿根本沒有看到自己旁邊坐着個人似的。
這個小小的插曲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接下來，克萊恩像之前那樣描述了白銀城的狀態和詛咒之地外的情況，並說了說自己沿途以來看見的城邦遺蹟。
這聽得月城居民們時而唏噓，時而嚮往，時而難以置信，時而感同身受，悲不可遏。
講到一半，克萊恩突然停了下來，收回手中的鐵黑色長籤，將它湊至嘴邊，咬下了一個蘑菇。
那濃郁的肉汁隨之沁出，帶着微燙的感覺，洗禮着他的口腔。
克萊恩滿足地閉上了眼，有幾個月城的居民的喉頭也不自覺滾動了一下。對着一羣“阿蒙”講故事，讓心理素質已經極其強大的克萊恩也覺得十分不自在，所幸還有蘑菇的美味是真實的。
剛纔好像只有三聲吞嚥聲……
克萊恩的心略微下沉。
人體的本能反應是個奇妙的東西，月城的人們喫過蘑菇，也熱愛蘑菇，現在還沒到午飯的時間，那麼肯定會對克萊恩喫蘑菇的行爲有所反應，而阿蒙未必有這些本能反應——當然，這也不確定。
如果自己這次的試探可靠，那前面十個人裏只有三個不是阿蒙。
三個正常的月城居民被一羣扮演着自己的同胞的阿蒙包圍着來到這裏，這也太讓人頭皮發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