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之妖感覺到一絲好笑，伯特利的話令祂想起西大陸的講道大會。
這個名頭還是很久很久以前定下來的，就是各個門派高校組織一場全國範圍內的高等考試，各自展現出專業能力，給晚輩們表現的機會並且吸納新的有天賦者的活動。按照現在的說法，知識之妖覺得這應該叫全國聯考，或者西大陸半神以下非凡者專業技能與知識競賽。
作爲“天機”，祂對這類活動一向是比較重視的，爲了確保自己在西大陸的地位，祂向來都是挑選最優秀的學生，並且會提前很久進行訓練，就是防止他們拿不到足夠好的名次。
“你居然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
知識之妖有些意外：“就這麼迴歸地球，你的精神會不會出現波動？你並沒有多少錨，全世界的後裔也不過幾百個，更不用說你的傳聞早就跟第四紀的歷史一起被埋葬，沒有人記得你。”
祂想了想，看着伯特利身後那輪遙遠的紅月，又補充了一句：
“也沒有人知道你的堅持。”
伯特利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平靜到冷漠地評估着自己的狀態：
“你錯了，回到地球的那一刻，應該是我在過去的一千多年裏，精神狀態最好的時刻。——墮落母神的囈語和誘惑尚不能完全剝奪我的意志，要是因爲沒有錨而發瘋，那這也太好笑了。”
“至於我做的那些事情……”
祂稍微沉默了兩秒。
“我能夠理解。如果有很多人知道我的事情，那我固然會獲得大量的錨，同時鋌而走險召喚我的人也會變多……無人知曉確實可惜，但我本來，也不是爲了這個選擇順應放逐，自我封印的。”
“我再確認一遍，你作出決定了？”
伯特利點頭：“對。”
這句話剛剛落下，祂的身體——克萊恩·莫雷蒂的身體就陡然陷入了靜止中，雙目失神，瞳孔緩緩地散開，再也沒有了半點活着的特性。
緊接着，知識之妖的面前出現了一本書。
祂打量了一下這本記載着伯特利·亞伯拉罕到目前爲止的生平的書籍，隨意地翻了翻，發現上面自從伯特利成爲序列3之後就開始不斷地出現自己那些天外的同胞的權柄參與痕跡。——這些遺留的痕跡最開始只是簡單的污染，因注視和尋常的靈性交互而帶來的信息污染，像是在正常的紙張上出現了一些不自然的印刷黑點，這些偶然灑出來的墨水影響美觀，卻不影響整體閱讀和邏輯。
但當伯特利成爲序列二之後，這些印刷墨點原來越大，越來越多……大概是衆神也知道了伯特利·亞伯拉罕是一個相當有天賦的“學徒”，一個實力和位格都足夠的容器，祂們用各自的權柄和力量或影響或矇蔽對方的感知，伯特利·亞伯拉罕從不知道，自己認爲的“安全航線”並不安全，甚至是危機四伏。
之後，祂成爲了“無盡星空的領路人”。
越來越多的亞伯拉罕後裔走上先祖開闢的這條道路，卻沒有多少能活到最後。祂們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或暴斃，或失控，或因爲外神的污染。
伯特利也知道這件事，甚至不止一次得知自己的後裔因詭異的原因死去。祂一方面痛心惋惜於自己的出色後裔的死去，另一方面祂也發自內心地困惑他們爲何會在安全航線上遇到危險。
知識之妖翻頁，書上誠實地記錄了伯特利的心情和疑惑。
“是航線出現了改變？我應該再去檢查一下，清掃其中的危險。如果真的出現了致命的危機，我也應該趕緊改變航線，不能再讓後裔白白死去。”
“航線沒有任何問題……”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難道是……”
知識之妖看了一下這一頁的心理活動出現的時間，那已經是快要三千年前發生的事情，但是隻到達了伯特利的人生的一大半的位置——祂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人生要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無盡的黑暗、沒有未來的囚禁，沒有自由的極致孤獨和瘋狂的痛苦中度過。
看到這裏也就差不多了，知識之妖對後面的那些人格分裂記錄不太感興趣，祂的目光從其中一些被外力塗改過的記憶和經歷上掃過，權衡了一下，終究還是動手將這些污染抹去。
書本漂浮在半空中，微微傾斜，知識之妖挽起右手的袖子，擺出寫書法的姿勢。
知識之妖用手中具象出的虛幻毛筆塗掉那些不正常的墨點和痕跡，祂像個批改學生漏洞百出的作文的國學老師那樣，一絲不苟地將上面那些被其他同胞修改的錯處改了回來，在星圖上勾勒出真正的“安全航線”的位置。隨後，祂心情愉快地點起手中的“月亮唯一性”檯燈，在“檯燈”的血紅的光芒下，將後面一千三百多年的精神分裂記錄塗改，撕裂，分開。
雖然這和之前幫助克萊恩清除神棄之地倖存者時的難度天差地別，但作爲舊日的化身，祂可以根除舊日的污染。
不過，墮落母神強於祂也是顯而易見的。因此，祂只能根除靈魂上的污染，伯特利·亞伯拉罕的血月精神分裂症要祂自己慢慢去治。
妥善地處理好了伯特利靈魂上的污染和錯漏之後，祂將克萊恩·莫雷蒂的身體攝來，提在手中，帶着伯特利的記錄，直接沿着召喚法陣回到了地面。
……
距離先祖離開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但召喚的魔法術式仍然在穩定運轉，據之前匆匆到來又匆匆離開查看情況的天使所說，祂信仰的主，衆人臣服的那位知識之神，仍然還在天外。
因此亞伯拉罕們需要繼續看守這個魔法陣。
多裏安好奇地詢問“天外”是什麼地方，根據奧祕教會和他們互通的一些隱祕信息，天外的世界存在着諸多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恐怖事物，神靈爲何要去那裏，那個地方是不是亞伯拉罕家族流傳的殘破召喚法陣所通向的地方，先祖是否就是被那些事物困住了腳步。
不清楚。天使直白地說，我的研究方向不是這個。
隨後祂就和來時一樣匆匆離去，也不管晚風中不知所措的亞伯拉罕衆人。
但就在祂離開沒多久之後，構成傳送陣的種種術式和花紋忽然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就和之前先祖突然出現時的反應一樣。亞伯拉罕們立刻推開一段距離，微低下頭，等待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