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綰與酈王搭話,“王爺埋下滿府火藥是怕皇上哪天將酈王府抄了嗎?”
酈王走在身後注視着她的背影,眉頭皺起雙眼一眯,“你知不知道你有時說話夠死上千百回的?”
“呵,可我說對了不是麼?這下面備有藥物喫食,王爺早就給自己鋪好了求生之路。”
“——沒錯。”
酈王舒一口氣後坦然承認,“蕭韶淵想除酈王府不過一條聖令,本王不早做準備怎麼讓他知道自己纔是真正的輸家?”
葉芷綰沒再言語。
若真有酈王府被抄家的那一天北韓帝定會如今日一般站到酈王面前,蔑視對手的潰敗,以高高在上的凌人姿態享受勝利的滿足。
就好似北韓帝明明忌憚酈王二十餘載,卻一定要等他行動再斬殺。因爲北韓帝享受親眼目睹酈王機關算計卻功虧一簣,最終還是敗於他手的過程與結果。
北韓帝要酈王輸的一敗塗地。
而酈王亦是算準了他的想法,在全府埋下火藥,只要北韓帝親臨酈王府,必將遇難。
親身體會勝利的感覺固然暢快,可活下來的人才真正有資格笑到最後。
“王爺若將此心放到振興北韓的心思上,北韓一統中原豈不指日可待。”
酈王不置可否,說着自己的見解:“北韓遲早會一統中原,但在此之前一山不容二虎。”
這時,葉芷綰手心傳來幾道勾畫——我再休息一刻鐘便能有反擊之力,你如何?
葉芷綰快速回他——至少殺兩個。
——但第二次引爆我們無能爲力。
來路堵死,誰也不知那間幽黑的小小暗室還蘊藏了什麼巨大的威力。
酈王已經依據逃生距離點燃整個王府的火藥,他們只能在不見出路的暗道裏預知未來,卻無計可施,毫無阻擋之力。
往回走是死路,往前走是無能爲力。
就算將酈王殺了,那些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葉芷綰顫着手攥緊平安的貓爪,眼眶中又蒙上一層溼意。
家族生變後她自覺咬牙走了很長一段路,可自己再遇如此慘痛的場景,依舊會脆弱的淚流滿面,驚恐的全身發抖。
……
她迫使自己鎮定,寫下——速戰速決,早些出去。
宇文鍾圻低下頭。
殺了酈王之後出去能做什麼呢?緊趕慢趕回到王府眼見一片廢墟還是束手無策看着北韓大亂。
或者......給他的兄弟收屍。
人的情感總是很奇怪,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了結局,但沒有親眼所見就不願相信,不想去面對。
只願帶着一絲幻想與奇蹟去證實,可當你趕到,冰冷的現實會在頃刻間將那些期望與寄託變成歇斯底里的絕望,那顆帶着惦念的心也會隨着數縷亡魂一同墜入地獄。
求證之路只是不敢面對慘淡事實的心存僥倖之路。
他們現在每走一步就離那些人的消息近一步。可兩人心底都很清楚,每走一步也離他們的死訊更近一步。
兩人生生死死都見過不少,卻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慌錯亂。
一顆心就像是被凍在了半空,有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可偏偏全身血液又是沸騰的,腦子是在運轉的。
永無止境的暗道彷彿生出惡毒的荊棘,帶着猝了毒的致命尖刺爬到兩人頸間,狠狠剿纏,再蔓延到前路在兩人身側腳下鋪滿,兩人經過就會流下無能且執着的血液。
有一道空靈又詭異的聲音在他們耳邊狂笑。
走得再快又如何,那些人都死了。
你們在堅持什麼?
堅持走下去的意義又是什麼?
葉芷綰心頭猛然抽搐幾下,不知爲何,她腳步已經虛浮到不受控制,喘息愈發急促。
心似被人活活撕開,又像是燒得火熱的針扎進了皮膚,數萬蠕蟲順着血肉爬入她的身體,指尖不受控制的痙攣。
鼻頭,喉嚨,胸腔乃至全身的血液倒流。
無數回憶片段在腦海中乍顯,隨着眼前逐漸發黑,那些美好又下沉入深海,漸漸歸寂於漫長的黑暗。
緊接着,深淵中驟然閃現出一道遊絲般的微光——
撕拉!
葉芷綰霍然轉身,一股強勁的血光飈出濺入她的眼眶,她閉上眼睛側身一躲背靠宇文鍾圻,手裏拿着剛剛搶奪過來的長刀,鋒利的刀刃上掛着沸騰的鮮血。
酈王在她眼前瞠目,張着嘴一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喉骨此時正開着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兇器便是她手中的長刀。
她沒有時間了,她不知自己受了什麼傷,或是中了什麼毒,只知道自己走到出口再翻山回到酈王府,以當下的身體狀況絕對撐不到那個時候。
刀劍交鋒於一瞬拉開,她雙目泛紅,形容顛倒,揮着染血的刀,活似人形夜叉,用身體最後的能量斬殺一個又一個向她而來的守衛。
一刀殺不死那便千刀萬刀。
不知過了多久,或是極短時間之內,她超出了自己對宇文鍾圻的許諾,所有守衛都是斷氣在她刀下。
暗道平靜下來,不遠處出口的微光就在對着她招手,但她毅然決然的反身向來路跑了過去。
“你回去做什麼?!”
宇文鍾圻驚喊。
葉芷綰沒有力氣回答他。
耗費太多力氣後,她用殘存的清醒做了兩個決定,一是沒有一刀切斷酈王的喉管,她要留他一口氣。眼看着出口近在眼前卻無望爬過去,剛纔自己所經歷過的絕望她要如數奉還給酈王。
二是回到離蕭晏最近的地方,她感覺自己要死了。
既然如此,那便死的離他近一些。
宇文鍾圻焦急的腳步聲從後面追上,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命了!”
但他眼及葉芷綰佈滿鮮血的面龐卻是震驚萬分,“你——”
葉芷綰血淚並流,推開他的手臂,踉踉蹌蹌的向回走,無意識的喃喃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跟阿晏死到一處......”
宇文鍾圻左右觀望一眼,猛地將人背到身後,“我跟你們一起死!”
葉芷綰的頭顱在他肩胛上顛簸,淚水決堤,喉嚨和牙齒都被血液浸滿,那一角衣衫很快染成血紅。
“你到底怎麼了?”宇文鍾圻回眸望她,眼中焦急萬分,“未見受傷,怎麼突然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