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轉身道:“先生,今日天色已完,最近的鎮子也在百里外,不如先在村中暫住再做打算?”
羅冠點點頭,道:“也好。”又對老村長拱拱手,道:“冒昧前來,羅某打攪了。”
老村長笑的和善,“先生說的哪裏話,您這般貴客願意來咱們董家村,那是咱們的福分,不知先生自何處而來啊?老夫年輕時候學過一些手腳功夫,也曾在外遊歷過。”
羅冠坦然道:“羅某來自內廷。”
“內廷?”老村長皺眉思索,明顯一無所獲,搖頭道:“那應該是很遠之外的大城,老夫並不曾到過那地界。”
他緊了緊身上漿洗乾淨,卻打着幾塊補丁的棉襖,對董禮道:“你家老二的院子,不是就緊挨着家裏?正好借給先生住,家裏喫食可還夠?有缺的就跟我說聲,貴客到來自得招待妥當。”
董禮恭敬道:“老叔請放心,家裏還有些臘味,米缸裏也有糧食,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帶羅先生回家。”
羅冠對老村長拱拱手,跟董禮深一腳淺一腳的,向他家裏行去。
董妻照顧家中瞎眼老孃沒有出去迎接,卻也聽說了阿才、王山的死訊,看到董禮時一下就紅了眼,可看到他身後還有人時,腳步就停了下來,遲疑道:“當家的,這位貴客是?”
那長衫平整乾淨,面料雖未見過,可在自家昏暗油燈下都泛着光,可見極其珍貴。
董禮忍着激盪心緒,沉穩點點頭,“嗯,這位是羅先生,是我們在山中遇到的貴客,你去將掛在梁頭的那條後腿取下來,與秋日裏收集的樹菇一起炒了,再取一罐米酒給先生暖暖身子。”
董妻猶豫了一下,還是“唉”了一聲轉身離去,很快竈房就傳出“滋啦啦”的油膘聲,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嘭”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個七八歲的小子,從外面衝進來,手拿一根長棍,正揮舞的“嗚嗚”作響,“爹,看我練得棍法,威風不威風?”
“臭小子!”董禮臉一黑,“天黑了才知道回來?小心被野獸叼走!下回再這麼晚,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過來見過貴客?這位是羅先生。”
董平一怔,這才發現炕上還坐着一個陌生人,他臉一紅趕緊放下長棍,“見過先生。”說話時,他不斷的擡頭偷偷打量,兩邊面頰紅撲撲的,一雙眼眸頗爲靈動。
羅冠看着眼前少年,頓了頓,道:“初次見面,本該給你一份見面禮,但我如今不太方便,便等下次吧。”
董禮連道:“不敢不敢,先生說的哪裏話,不過是村中的野小子,要什麼見面禮。”
董平卻眼神明亮,“不!先生說是給我的,爹你不能這樣啊……先生,董平給您磕頭,我可記住了!”
他就要跪下,卻被一隻溫暖大手拉住,擡頭便迎上一雙漆黑眼眸,溫潤聲音在耳邊響起,“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隨便跪,答應你的自然作數,我不會食言的。”
董禮有點尷尬,狠狠瞪了一眼獨子,但見羅冠神情平靜,並無不喜這才放下心去。
董平歡呼一聲,兩眼亮晶晶。
董禮卻歉意拱手,道:“家中實在簡陋,便只有這個條件了,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羅冠微笑道:“已很好了,董兄不必如此。”
董妻看了一眼丈夫,親手爲羅冠倒上米酒,又給丈夫滿上,這才瞪眼看向董平,“還不過來喫飯,你挨着先生幹什麼?”
董平搖頭,“不,我要在先生身邊喫!”
羅冠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好,就在這喫吧。”
董禮眼底一喜,急忙端起酒碗,“我敬先生一碗。”
一頓飯喫的香甜,董平連刨了三碗飯,才抱着肚子靠在火炕上聽大人們說話,原來先生是從很遠很遠的外面來的,難怪穿的這麼雅緻,長的也漂亮……就跟畫裏的人一樣……
可事實上他連畫也不曾見過幾次,就老村長有幾幅據說是從城裏帶回來的神像,平日裏寶貝的很,藏着掖着不給他們看,可董平覺得那些神像不太對勁,都是漂亮的女人不說,衣服穿的也不太多……她們一定很冷,真是太可憐了。
喫飽了,想着亂七八糟的念頭,董平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爹、娘正在外面說話,他“撲棱”一下爬起來,很快穿上棉襖棉褲衝出去,“爹,先生呢?我昨夜不會是做夢吧?他怎麼不見了?”
董禮唬着臉,“瞎說什麼!誰都跟你一樣,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啊!”可對獨子他終歸關愛有加,臉色緩和許多,道:“先生用過早飯後,去村裏散步消食了,唉你幹嘛去?還沒喫飯呢?”
董平已經竄了出去,“不吃了,等下跟午飯一起喫,我先去找先生!”
“這孩子!”董禮猶豫一下還是任他去了,轉身看向妻子,“我準備將這次的獵物,分一部分給阿才、王山家送去,另外咱家地窖裏,還儲藏了多少糧食,我想也取一份出來……不然這個冬天,這兩家孤兒寡母上有老下有小的,怕是撐不過去。”
董妻白了他一眼,冷哼道:“看你這模樣,倒像我是壞人一樣,這些年我哪一次,阻你救濟同村了?事情你看着辦吧,我去王嬸子家借幾顆雞蛋,中午給先生做菜。”
昨夜,夫妻睡前小聲說了一會話,董禮越回想野狼突然退走一事,越覺得不可思議,跟妻子細細說了之後,她雖沒什麼表態,可今日對待先生時的態度明顯更多了幾分尊敬,否則也不會答應去借雞蛋。
“哎哎,我就知道媳婦最好了,等下午飯我跟你一起做,讓你也嚐嚐我的手藝。”
“去去去,多大年紀了,兒子纔剛走,你給我穩當點……”
另一邊羅冠已在村裏轉了一圈,這村寨本就不大,一些人見到他之後,大部分遠遠停下,眼神敬畏中帶着打量,也有人試探着過來問好,“見過先生。”
羅冠便點點頭,朝對方溫和笑笑,等聽到哭聲的時候,他才發現已來到昨日死去兩人的家附近,貧苦之家又是現在的處境,白事顯然從簡至極,就自家親眷哭幾聲略微拜祭,很快就會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