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茂眼前一黑，猶如被施了定身術，站在門口半天跟木頭似的，臉色灰敗，神色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似的，腦袋已經徹底放空了。這時候，反倒是他小舅子比較機靈，一聽說，面前站着的正是姐夫今晚要請客的領導，趕緊腰身一彎，緊張地說道：
“秦主任，剛纔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你的司機……”
牛大茂的妻弟此時早已不復原本的囂張，眼巴巴瞅着秦書凱，帶着懇求的神色，兩隻大腿不停顫着，禍是他闖下的，肯定要自己來抗，否則等秦書凱上任，姐夫的日子可就更加難過了，眼下，只要保住自己姐夫的位置，自己做什麼都行。
牛大茂此時也回過神來了，他本想狠狠呵斥一下妻弟子，好撇清自己，爭取秦書凱的原諒，但話到嘴邊，又轉了主意，一副卑下的表情說道：
“秦主任，我是小柳的親戚，今晚想一同陪你喫頓飯，這事主要是怪我，是我平時沒有教育好我這個小舅子，你要怪罪的話，就怪罪我吧。”
秦書凱眉毛微微一挑，心裏明白了一些原委，看來，小柳今晚請自己喫飯，完全是爲了她這位親戚，卻沒想到，這位親戚帶來的小舅子在大門口竟然跟王子成演了這麼一出。
既然大家也算是間接的認識，就算是衝着小柳的面子，他也知道此事不能過分的說什麼，於是說，先進去再說吧。秦書凱淡淡說了一句，轉身往裏面走去，牛大茂立即緊跟其後，看出來，他並沒有想要過分的爲難牛大茂。
牛大茂簡直是如蒙大赦，秦書凱的這句話在他耳裏，無異於是天籟之音啊，將他一下從地獄拉到了天亮，本意是要討好新來的秦主任，結果弄巧成拙，還沒上任呢，自己的妻弟就先把秦書凱給得罪了，真是倒黴催的。
秦書凱和牛大茂前後進包間，小柳看到兩人進來很是喫驚，問，你們以前就認識？
秦書凱在沙發上坐下，笑着說，剛剛在樓下認識。
這個時候，牛大茂迅速從兜裏掏出一盒極品芙蓉王，熟練地磕出一支，雙手捧着恭敬地送到了秦書凱面前。
秦書凱一擺手，道：“我不吸菸！”
牛大茂有些尷尬的把敬菸的手放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收還是該繼續遞給秦書凱，他也是頭一回跟秦書凱接觸，根本就不瞭解秦書凱這句話到底是客套話，還是爲了剛纔的事情，跟自己治氣的緣故。
小柳見狀笑着說，你還是趕緊把煙收起來吧，你們這位秦主任啊，的確是不抽菸的。
小柳這麼一說，牛大茂也算是找到了臺階下，趕緊把煙收好，又主動把茶端到秦書凱面前的茶几上，這纔在秦書凱身邊隔了兩個位置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小柳介紹說，你們既然已經見過面了，就不用我多介紹了吧，牛大茂同志，現任公務員管理辦公室的綜合處處長。
牛大茂立即要起身重新跟秦書凱問好的模樣，秦書凱趕緊伸手阻止說，既然是小柳的親戚，都不是外人，不用這麼客氣，以後在工作上還要你多支持啊。
秦書凱這句話，也算是給足了中間人小柳的面子，小柳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其實，當秦書凱得知牛大茂的身份時候，他就不願意再糾纏此事，一是，剛纔在大門口，牛大茂的妻弟態度已經轉變過來，主動低聲下氣的認了錯，本來就是件小事情，原本不必放在心上的。
另外，他不願意跟牛大茂計較也是因爲，自己畢竟是初來乍到的，非常需要在新單位裏頭培養一批自己的人脈，既然牛大茂這個時候自己送上門來，秦書凱沒道理拒絕。
聽小柳介紹說，牛大茂是綜合處的處長，秦書凱心裏不由想着，綜合處處長的位置，找單位裏還是非常重要的，單位的大事小情，全靠綜合處上呈下達，可以說單位很多處室的一舉一動，都很難逃得過他的的眼睛，他要給從中你搞點貓膩，或者是陽奉陰違，實在太容易了，與其提防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不如趁着牛大茂這次衝撞自己的，大度饒他一次，只要牛大茂不糊塗，相信他總是會對自己有所回報的。
退一步講，如果牛大茂實在不行，以後換他也不遲，但問題是要等到自己熟悉單位的情況之後，要換也得換
自己能用敢用的人上去。
小柳見秦書凱給足自己面子，高興的臉色都有些緋紅了，她口無遮攔的說，秦主任，我這親戚可就算是交給你了，你以前當過我的領導，你對我倒是還行，我呢，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有機會自然會投桃報李，現在你又成了牛大茂的領導，你可要像對我一樣的，對他好，我跟他是親戚，你要是不照顧着他點，我可不答應。
秦書凱見小柳說話有些不上路子，趕緊掩飾說，你一個姑娘家，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酒了，喝多了成什麼樣子，我看，你已經有點醉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牛大茂一聽這話，趕緊吩咐人先把微微有些醉意的小柳先送回去，他這樣做，一方面是嚴格執行領導的指示，一方面，現在小柳對他來說，已經幫他把橋樑搭起來了，往下怎麼走，全要靠他自己的發揮，要是小柳在這裏攪局，自己倒是不方便跟領導多說幾句話了。
把小柳送走後，牛大茂立即把話題轉向正軌。
牛大茂湊近秦書凱，滿臉堆笑的介紹說，秦主任，我個小柳是親戚，早就聽小柳說過，您在市紀委工作的時候，是她的領導，對下屬都好的，我聽了，心裏也很感動，這不，知道秦主任很快就要到局裏來上任，我就第一時間過來，希望把單位裏的一些具體情況，向秦主任詳細全面的彙報一下，以便於秦主任提前對單位的具體情況有所瞭解。
秦書凱怎麼能看不透牛大茂此時的心態，他今晚請小柳拉線，本來就是要巴結上自己，希望以後在自己任領導的時候，能有個表現和效力的機會，沒想到今天在門口，又誤打誤撞的發生了那樣的不愉快，牛大茂此時的心裏是着急着想要將功補過的。
秦書凱淡淡的表情吐出三個字，說說看。
牛大茂立即像是得到聖旨一般，詳細的敘述起來。
“秦主任，公務員管理辦公室四個處，兩個副主任，共有工作人員14人。”
牛大茂沒有着急深，而是先講着基本的書面材料，只是講完這些，他突然話鋒一轉，道：“按道理來講，公務員管理辦公室人少事情少，財政撥款也不少，是個好單位，可是因爲管理不到位，所以人心渙散……”
秦書凱見牛大茂說話也算是有條有理，看起來這個人還有點水平，聽起來是簡單的彙報情況，但裏面卻帶出了很多問題。
牛大茂邊說，邊看着秦書凱的反應，見秦書凱似乎有聽下去的意思，就更加賣力，他心裏明白，自己以後的日子到底回混成什麼樣子，完全取決於今天在秦書凱面前的表現了，今天要是講不到秦主任的心裏去，自己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牛大茂一個處事一個處事地爲秦書凱介紹，但從處室的工作談起，卻並不侷限於工作內容，稍微一引申，就把單位的情況說得十分清楚了，比如說，哪個處長是哪個副主任的人，哪個處長又是靠什麼政績被提拔的……
別看這些只是順口一提，秦書凱卻立刻對公務員管理辦公室的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幾乎哪位幹部背後的靠山是誰，誰和誰可能會存在利益聯盟，也都大概有了個判斷。
這讓秦書凱對牛大茂有點刮目相看，他心裏暗自琢磨，看得出來，在公務員管理辦公室，這位大管家的各項工作中，着實是用心去做的。秦書凱還發現一個問題，牛大茂話裏有意無意，把矛頭指向了公務員管理辦公室的副主任單天陽。
從牛大茂的介紹中，秦書凱得知，單天陽是從人事局提拔起來的幹部，資歷非常紮實，從辦事員、副主任科員、副處長、主任科員、處長、副主任，分管着單位幾乎所有的實權處事。
這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土皇帝啊！
秦書凱對此人就稍稍上了點心，把牛大茂話裏所有能跟單天陽牽扯到關係的節點，都記了下來。講了有半個多小時，牛大茂終於把自己要講的都講完了，站在那裏舔了一下乾巴巴的嘴脣，想喝水，又不敢動。
“秦主任，這就是單天陽的基本情況了，你還有什麼特別需要了解的？”牛大茂問道，臉上始終保持着一幅恭敬的笑容。